狂暴的风雪悄然停歇，天顶的积雪被扫除干净，月光穿透玻璃罩顶照进殿堂，清透洁白的光无声为殿堂添加了几分神圣庄严，像是开启了通往天厅的通道。

时间来到晚上十一点，张钰维推开木制大门准时出现，他被邀请至正中央受火，聂潘则披上黑袍，亲自下场为他唱颂歌。

执行者备好刀站在一旁，小猫们经过两次放血，早已奄奄一息，而这一次割的伤口只会更大。

它们的脖子血肉模糊，随意被敷上的药膏和血液、毛发混成一块，它们眼看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哀求地望向自己的主人发出绝望的求救声，可惜它们的主人眼中被嗜血的狂热取代，连一丝一毫的内疚与良知都没有。

钟声响起，一声又一声、厚重悠远，在第十一下响完聂潘正打算开口喊“动手”时，一阵阴风吹过，瞬间吹灭了殿内的所有蜡烛，陷入一片黑暗。

于此同时，正中央的受火台上，出现了四个人影。

一片漆黑中，月亮的洁光格外醒目，光打在四人身上，恰似万众瞩目下出场的正义使者。

凤凰教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便听到耳边传来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一声比一声惨厉，成千上百，仿佛□□被放进油锅、灵魂被针山刺穿，听得人头皮发麻。

凤凰教的众人处于黑灯瞎火中，叫喊声仿佛就在耳边、咫尺之隔，他们无法确定那些声音是不是身旁的教友发出来的，只能尽量蜷缩身体，祈祷自己不是下一个发出惨叫的人。

然而下一秒，他们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只见献祭殿中半圆形的墙壁如同壁画一般，一一显现了十八层地狱此刻的模样以及罪孽深重的灵魂们所受的酷刑。

赤身裸体抱在烧红的铜柱上、从高空坠落于插满刀尖的山坡、被鬼差割肉离骨、大卸数块等骇人景象如实呈现，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包括聂潘和被牛头马面丢下台的张钰维。

画面和声音搭配在一起栩栩如生、身历其境。

“这是……什么东西？！太血腥了……”

“恶──”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

众人纷纷往中央的受火台方向退，仿佛这样就能摆脱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

那些画面不能用地狱般的场景来形容，应该说，那就是地狱。

黎子清感受不到那些幻觉，也没空搭理凤凰教众人的狼狈无措，他满心满眼都是受困于阵法上的小猫，那么脆弱、那么痛苦，仿佛稍不留神就会殒灭。

东方凌欣赏了好一阵众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表情后，终于撤销了幻觉，众人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只是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东方凌随即又道：“有了心理准备的话，就开始你们的地狱体验营吧！”

饱含冷意的嗓音之下，透着毫不掩藏的快意。

“不是，什么──”

“不要！等一下，我是无辜──”

“啊──不要过来──”

牛头马面分出无数分身，一手一个抓着所有人进地狱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生不如死。

凤凰教的人消失得很快，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全部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聂潘一个。

东方凌走下受火台朝聂潘走去，聂潘忌惮地看着他，“你们到底想干嘛？”

东方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他勾起了一个虚假的微笑，“我为你准备了特殊行程，好好享受。”

说完牛头马面一人架住一边的胳膊，将聂潘也带走了。

凤凰教上上下下两百多名信徒的罪行判官早已登记在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牛头马面依照分配的地狱对号入座将人给送到场接受惩罚后，再负责将人给带回献祭殿。

只是生灵是不能去地狱的，除非命悬一线才有可能到地府走一遭，所以凤凰教众人去的是一贯用来吓唬生灵的仿真小地狱，惩罚的力度为真实地狱的十分之一，以防生灵忍受不了痛苦，直接一命呜呼。

在等待众人接受刑罚的期间，东方凌抓紧时间为小猫进行治疗。

只见他手掌心金光泛起、慢慢变大，之后又分成数个小圈将小猫垄罩。

金光如太阳般温暖弥漫，当光芒彻底没入小猫身体中时，便是痊愈的象征。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金光消失，黎子清连忙上前将小猫们从魔法阵上给解开。

重获自由的小猫一只只生龙活虎、朝气蓬勃，只可惜外伤可治、心伤难疗。

每一只被黎子清解开的小猫，第一反应都是跑，他们两三步窜得老远，一副害怕再被抓走的模样，反观东方凌那边，小猫们都跟在他的身边撒娇，对比甚大。

黎子清看在眼里，不忌妒，只是有些心疼它们才刚出生就得遭受这样的罪。

要是他们来得再早一些……

思及此，黎子清突然意识到，他们为什么十一点才来？

如果献祭早就开始了，他们早点到不就能避免小猫遭受痛苦了吗？

“你知道凤凰教献祭的流程吗？”黎子清一边替小猫解束缚一边问。

“割血然后唱诵歌。”

“这样就能改变命运了吗？”黎子清不解。

东方凌耸肩，“他们是这么相信的。”

黎子清看着东方凌身后的一大群小尾巴：“从地上的九个魔法阵和中央的那个圆来看的话，献祭仪式的接收者应该要站到正中央去，可是我记得当初在巷弄中何冰冰曾威胁林新好，要是不帮忙、就不带他来年终献祭。何冰冰如何能确定凤凰教那么多人，林新好可以被选上当那个幸运儿？”

东方凌解开最后一只猫：“根据我调查的结果，九点至十点是全体凤凰教成员的受火仪式，也许他们有选拔标准、又或许只要参与其中的人就都能收到改变的力量。”

黎子清跨过地上的魔法阵，来到东方凌面前，“既然献祭九点就开始了，我们为什么不早来一点？这样它们就可以不受那些苦了。”

黎子清看着那些乖巧的猫，八十一只，是家里小猫数量的九倍，要是放在平常这个数量的猫聚集在一起还指不定有多么吵杂，可是如今却都静谧如斯、小心翼翼。

可能是被吓惨了，对这里的环境担心受怕，没有半分玩乐的心情。

东方凌眼睑半敛，一脸看菜鸟的表情，“小地狱不是随便能开的，必须得要一定数量的受难者、一定程度的怨恨与不甘，还要有地狱官员首肯。”

东方凌又上前一步，两人的鞋尖几乎相抵，他的手环过黎子清的肩膀，压着他的后脑勺靠到自己肩膀上，他一下一下顺着黎子清落在颈项的发尾， “我知道你舍不得它们受伤，但是至少我们杜绝了其他小猫再遭毒手的可能。”

黎子清没说话，心情还是很不开心，“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你觉得除了让他们实际去地狱走一圈之外，还有更快更好的办法吗？”

黎子清：“……”好像没有。

东方凌觉得好笑，故意说道：“如果你还是愤恨不平，等一下聂潘回来，让你揍他几拳出出气？”

东方凌本来只是开开玩笑却没想到黎子清毫不犹豫地道：“好。”

小地狱的时间流速和人间不一样，黎子清才刚试着和小猫们建立起基础信任关系，就陆陆续续有凤凰教徒回来了。

那些人一个个面目呆滞、形容枯槁，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刻印在灵魂中的痛苦却是难以言述也难以忘怀。

就像他们对小猫做的事情一样，不存在好了伤疤忘了疼这种事。

差别在于他们罪有应得，小猫却何其无辜。

过了好半会儿，除了聂潘全员到齐后，东方凌站到众人面前开口道：“各位德行不佳却不检讨自身，妄想逆天改命，手段残忍、杀孽罪重，如今受过地狱洗礼后还望各位痛改前非、扶倾济弱。”

何冰冰坐在地上、双手圈着膝盖瑟瑟发抖，她还记得自己站在怪石嶙峋的山上，寸草不生，周围是连绵的刀山，所见之处无不血腥残暴。

在她身边是一个又一个破败飘零的灵魂，躯体佝偻、神情麻木，他们一次次跳下长满刀刺的坡谷，又一次次爬上山，如此循环反覆、不见终点。

即便已经是重复了无数次的动作，但每次的尖刺入肉还是能听见抑制不住的、此起彼落的惨叫声，摔落在刀尖上的躯体扭曲怪异，溢出的血染红了整片山坡。

何冰冰趴在断崖边，早就被吓坏了，只觉得头昏脑胀、手脚发软。

她不知道那些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怎么有勇气往下跳，但就她而言是做不到对自己这么残忍的。她拖磨了许久，最后被鬼差给一脚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

从高空坠落时空气对心脏的挤压、眼尖尖看着底下歪七扭八插在刀尖上的渗血躯体、还有自己就要变成他们一员的绝望……

“呃啊……呜呃……”

脑袋、脖子、胸口、肚子和手脚同时被刺穿，无一不痛。

刀尖何其锐利，连骨头都能戳穿。

她忘记自己重复了跳了几次，只记得自己到最后光是站到山上便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手脚颤抖、痛不欲生。

直到最后受不了晕厥后，才发现自己又回来了，回到了人间。

何其庆幸、何其欢喜。

她身边同样不少人抱臂哭泣，他们在面对惩罚时内心的恐惧和灵魂上的折磨，无一不比人间所遭遇之事痛苦千万倍，等真的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时，他们才学会了检讨。

他们稀里糊涂地被送往地狱，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回到人间，一切都是未知数。那时的无助与绝望可以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幸好他们回来了，幸好所有的痛苦与折磨都过去了。

他们本以为是如此，可东方凌却说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到过地狱的人灵魂中会有枷锁，只要下次心生歹念或者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你们便将自动被传召进地狱中再受一次折磨，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不要存有侥幸心理，没被抓到不代表没人知道，生死簿上各位的一言一行全都登记在案，就等着诸位下地狱后再好好算帐。”

没有人敢和东方凌的目光对视，他们全都低着头避开目光。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对方来自地狱这件事无庸置疑。

东方凌打了个响指，离开的大门旁出现了一个高木架，上头放了一个类似抽奖箱大小的木箱子，“你们抓来的这些小猫我会负责安置，待会离开的时候自由捐献，大家内心的歉疚、悔改程度有多少就看现在了。”

东方凌想得十分周全，提醒道：“身上没有现金的可以接受扫码支付，多做好事虽然不能将功抵过，但能为你们下辈子换一个更好的出生。”

黎子清听闻，看向东方凌的眼神充满崇拜，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现在慢慢排队回家吧。」他拍拍手，众人像声控娃娃乖乖起身离去，重点是每个人都捐了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