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在旁边冷笑道：“这些话秋纹姑娘先前已说的很清楚了，大娘子到底想问什么？”
“吴娘子没发现这话中的漏洞吗？”江语婳笑道。
“哪有什么漏洞，我看分明是你胡说。”吴娘子呵了一声。
江语婳哂笑摇头：“秋纹姑娘，你说你是府中末等奴婢，日常只管出行琐事。那你如何能听到薛大娘子吩咐下人责打你们？”
“这……”秋纹愣了一下，赶忙道，“是奴婢进内院时听到的。”
“也就是说你时长穿梭于内外院之间？”
“是、是这样。”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诸位都知道，时长在内外院走动的丫鬟日常所接触的人一定不少，你被大娘子如此责打，诺大国公府竟无一人注意？”
“这，这是我平日遮掩，想息事宁人。”秋纹头冒冷汗。
“秋纹姑娘，你都心存死志想要自尽了，竟还在意息事宁人，在意遮掩？”
秋纹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她双手揉搓着衣摆，忽然心一横道：“江大娘子有所不知，奴婢这都是为了国公府名声着想啊。”
“奴婢平日里最佩服老国公为人，所以及时心有怨念也不敢随意说出，总想着别把事情闹大。只是没想到大娘子却因此对奴婢惩处越发狠厉，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今日才有了轻生的念头。”
说完，她还可怜兮兮地望向张鹤轩道：“主君息怒，奴婢绝无给国公府丢脸的意思，只是奴婢实在……实在……”
她已是泣不成声。
啪啪，鼓掌声传来，秋纹抬头，只见江语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秋纹姑娘好演技，不知背后可有高人指点？”
“江大娘子说这话我听不懂……”
江语婳眸中划过嘲讽：“你既说为国公府名声着想，为何偏要跑到后山河边寻死呢？”
“秋纹姑娘管出行琐事，若我没记错的话，侯府外间就有一汪湖泊吧。”
“奴婢没想这么多，奴婢被打后一心想着逃跑，根本没在意是哪里。”
“是么，可我怎么记得秋纹姑娘说是被嬷嬷在房中责打的呢？你专管出行琐事，房间应在外间才是。难不成是秋纹姑娘与众不同，哪怕心存死志也要找个风景好的，人多的地方跳湖？”
“不、不是……”秋纹心脏狂跳。
她被吩咐的只有在主君面前闹一出戏而已，哪能想到这么多事？
“我、我”秋纹哪里解释的出来。
“再者说，”江语婳上前几步，提起秋纹的一只手，露出小指上鲜红的凤仙花染色。
“秋纹姑娘说自己在府上过的艰难，可我瞧着你这手确实干净的很，每天被责打还能留有指甲，我真是佩服。”
张鹤轩的脸色也变了：“你是故意做戏寻死，诬陷大娘子？”
秋纹哪里还能说得出来，她咬着唇泪流满面。
谢砚辞在旁边幽幽道：“以奴告主乃是重罪，更何况是诬陷，世子殿下应好好查查才是。”
“自然该查！”张鹤轩语气冰冷，“将她拖下去打二十板，等候发落。”
身材的仆从得令，上来就要托人，秋纹惊恐挣扎着：“不要，救命，大娘子救命。”
她哭着祈求，可那些婆子都是府中老人，怎会怜惜一个满口谎言的丫鬟，她们也不顾秋纹身上的伤，上前拖着人的肩膀就走，痛的秋纹惨叫连连。
“大娘子救我，都是玉小娘指使奴婢的，都是玉小娘！奴婢也是被迫的大娘子！”
听到‘玉小娘’三字，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张鹤轩脸色变了，他转过头看到薛念昭苍白的脸色，无力开口：“大娘子……”
薛念昭以袖掩唇，眼中划过泪光。
她深吸一口气道：“主君恕罪，今日发生的事太多，我脑中有些乱，想早点回去休息。”
张鹤轩有些无措：“对不起，我当真不知情……”
“主君，我累了。”
张鹤轩无奈地叹了口气：“既如此，我让嬷嬷送大娘子回去。”
薛念昭点点头，她转过身对江语婳道：“江妹妹，我有些东西忘了给你，你陪我去取一趟吧。”
江语婳一愣，随即心下明了，应声跟上。
混乱过后，府中又恢复了平静。张鹤轩面上有些尴尬，他吩咐众人收拾残局，复又邀请众人赏花作诗。事关国公府脸面，众人也默契地闭口不提，此时就此揭过。
江语婳跟着薛念昭一路来到房间，关上门后，这位薛大娘子先前的冷静和淡然全部消失。脸上露出浓浓的无奈与悲哀。
“多谢妹妹帮我解围了。”
江语婳摇摇头：“这本就不是姐姐的错。”
薛念昭深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你有所不知，玉小娘是我府上的一个妾室。主君从前就喜爱玉小娘，她多次顶撞我也一力维护，纵得玉小娘越发傲慢，这次竟当众打我的脸。”
“妹妹你说，是不是我人老珠黄了，他不喜欢我了？”
薛念昭说着，眼中竟涌出几分泪光。
江语婳心一颤：“姐姐千万别这样说，姐姐青春年华，正是最貌美的时候。”
“那为何我总是无法让他回心转意？”
江语婳沉默了一会，过了半晌她深呼吸一口气道：“姐姐，妹妹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我虽今日才相识，我却已将你当做姐妹看待，妹妹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江语婳握住了薛念昭的手：“姐姐如此身份，有权有势，家世显赫，何必看着一个男子的脸色过活呢？就算今日世子殿下处置了玉小娘，日后保不齐还有王小娘，张小娘，姐姐难道把大好年华全部浪费在和这些人斗争上吗？”
“可是世道如此，离了夫君我又该怎么办呢？”薛念昭自嘲地摇摇头。
“自然是姐姐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调香，刺绣，这哪样不比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受控制的男子身上强？”
“这世上不止一种活法，女子也不必拘泥于一方天地。姐姐瞧我，都说女子无才不能经商，可我偏要将铺子开的红火，给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看看，不许瞧不起我们女子。”
薛念昭呆呆地看着她：“这当真可以吗？”
“有何不可呢？”江语婳笑道，“有时候硬求什么，什么便不来。说句姐姐不爱听的话，您日日以世子殿下为先，跟在他身后，保不齐世子殿下就习惯了，腻味了。与其这样，姐姐不如让自己过得开心点，说不定峰回路转，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你这话说的极有道理。”薛念昭呼出一口气，笑道，“妹妹比我小几岁，活的却比我通透多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当真应多去看看，你这样的人，到底能将铺子经营成什么样子。”
“那我当然欢迎。”江语婳也笑了起来。
天空橙红，最后一丝云彩从空中划过，带起金色的光晕。微风轻抚着后山的桃花，一丛丛恰似无边的海浪，在风中层层涌起，花醉满堂。
或许是碍于国公府的情面，来往的人群已将先前的闹剧抛之脑后，纷纷喝起茶，对起诗来。
江语婳回来的时候，就见谢砚辞在一棵桃花树下站着。
落花轻雨在男人身边飘落，朦胧间映他深邃的眉眼，看得江语婳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大娘子和世子妃说了什么？”男人来到他的面前。
江语婳眨眨眼：“传递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观念。”
谢砚辞挑眉：“嗯？”
目光越过人群，能看到满面含笑的薛念昭。张鹤轩还想着上去道歉，薛念昭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而后投入人群之中，和女眷们赏花对诗，好不热闹。
华灯升起，国公府将来往宾客送出了大门。
薛念昭拉着江语婳的手依依不舍，两人又说了好几句才相互拜别。
马车行驶，眼瞧着国公府的大门越来越远，江语婳才叹道：“没想到国公府大娘子看着可怜，实际也是个可怜人。”
她感叹道：“幸好我还有经商的机会。”
她当真不想活成那般深闺怨妇的模样，人生是自己，应好好珍惜才是。
她转头笑了起来：“我当时嫁进来时可担心了好久，若是主君和国公府世子一样，觉得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不可抛头露面，我该怎么办？”
谢砚辞莞尔：“大娘子想怎么办？”
“自然是逃出去。”江语婳笑道，“发不了改名换姓，逃出京城，世界之大，哪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那大娘子为何又没跑？”
“自然是因为这法子太难了些，稍有不慎容易被抓回来打死。”江语婳开玩笑一般的说，“好在主君是个明事理的人，渐渐地也便没必要跑了。”
“是吗……”谢砚辞的眸中看不清情绪，半晌哼笑，“难为大娘子了。”
两人正说着，车厢外忽然一阵骚乱。
马车剧烈颠簸，下一秒，一道寒光闪过。
谢砚辞脸色骤变，他拦着江语婳的肩膀向左偏去，锋利的刀锋贴着衣巾划过，削下了女子半缕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