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正好，云淡风轻，正是郊游的好时节。
国公府后院的气氛却没有那么美好，众人好奇地看着地上哭泣的女子和一脸惊慌的薛念昭。
“难不成堂堂国公府，真的苛责下人？”
“天哪，这丫鬟竟能被打成这样，这得是多恨的心啊。”
“那胳膊全是血，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就是看门的小厮也不能这么个打法啊，更何况是个丫鬟。”
薛念昭脸色沉重，她目光灼灼看着地上的丫鬟：“我何时让人打过你？你不要乱说！”
“是是……”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大娘子没派人打过奴婢，都是奴婢瞎说，都是奴婢瞎说。”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开口道：“薛大娘子，您还是听听这丫鬟所言吧，我不相信好好一个人会无缘无故被逼着跳河寻死。”
“这位夫人说的即是，”人群中，围观已很久的吴娘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蹲下来对那丫鬟到，“姑娘，你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依旧颤抖，吴娘子拍了拍她的背道：“今日众人都在，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大家都是明事理的人，定然不会为难你。”
丫鬟被她安抚的镇定了些，哭着将事情讲述出来——
她是国公府中很末等的丫鬟，名叫秋纹，平时专管些出行琐事。
据她所说，薛念昭远没有传闻中那样公正大度，相反她因生活不顺，时长苛责下人。好几次更是因为世子没去她屋中就对她们非打即骂。
秋纹是买进来的仆从，身份低微，因此承受的打骂就最多。身上时常布满伤口，薛念昭更是下令不许医治，声称要主君不来都是因为他们侍候不周，要将她们硬生生熬死。
今日也是，秋纹因侍候不周惹大娘子生气，回去后便被江语婳手下的孔嬷嬷一顿责打。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于是出了跳河的下策。
薛念昭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胡说八道，我何时因主君不来责怪过你们，更别说令人鞭打！”
“可我瞧着丫鬟说的不像假的。”吴娘子道，“再说薛大娘子，若是您没责打她，她为何跳湖呢？”
薛念昭咬牙转头：“主君可相信我？”
张鹤轩站在那里没说话。
薛念昭眸中划过一丝难以置信，她攥紧了手中锦帕：“主君也不愿意相信吗？”
“主君与我成婚多年，可曾听过我身边的丫鬟说过怨言，可见过我身边的丫鬟身上有伤？”
“这话说的没错，本世子从未见过大娘子苛待身边丫鬟，你莫要胡说。”张鹤轩送了口气。
“我以亡母起誓，奴婢所说没有半句序言。”秋纹高声道，“大娘子害怕主君不喜，自然不会打骂身边的丫鬟，只能拿我们出气，主君要是不信，也可去询问府中嬷嬷……这样的日子，我当真是撑不下去了。”
张鹤轩看着围观的众人，眉头紧蹙。
事情已经闹大，他这时想息事宁人已然来不及了。
张鹤轩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那就请府中嬷嬷来吧。”
不一会，几个老婆子就被带了上来，张鹤轩目光扫过跪地众人：“秋纹说大娘子时常因见不到我心生不满，苛责下人，这件事可是真的？”
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薛念昭神色平静：“你们只管说就是，不必害怕，出了事自有我给你们担着。”
“这……”其中一个婆子这才害怕开口，“大娘子确实令我们责打过小丫鬟。”
这句话宛如一声惊雷炸进人群，不说女眷们，饶是张鹤轩的脸色也变了。
“张嬷嬷，你在府中多年，我待你不薄！你何故这么污蔑我！”薛念昭难以置信道。
“大娘子，我就从实说了吧。秋纹姑娘这事已经闹大了，瞒不住的。”
“是啊主君，您千万别责怪大娘子。”婆子跪爬两步道，“您时常不去看主屋，大娘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偶尔惩处下小丫鬟也是正常事。”
“正常？将人打得要跳湖，这是正常？”张鹤轩怒道。
“不，我当真从未这样吩咐过。”薛念昭直觉百口莫辩，她愣怔怔地看着眼前跪在那里的丫鬟婆子，那些曾都是她房中亲近之人，实在想不到为何会背叛她。
“好啊，我当真是养了一群好奴仆。”薛念昭气笑了，“到底是谁指使你们这样来污蔑我。”
“大娘子，事到如今您就别推脱了，还是赶紧向主君道歉吧。”
薛念昭冷笑一声，她转身在张鹤轩面前跪下：“主君明鉴，您大可以派人去府中询问核查，看我到底做没做这样的事。”
张鹤轩蹙眉：“大娘子是想将每个仆从都审问一遍吗？”
“有何不可。”薛念昭道，“事情已闹到如此地步，我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为今之计也只有大肆询问搜查。”
张鹤轩犹豫：“不过一件小事，就要搜查侯府，传出去世人岂不说我侯府无能？”
薛念昭急道：“难不成就让我受如此冤屈吗？”
“大娘子快起来。”张鹤轩扶她，“大娘子身为太傅之女，在此事上纠结不放岂不惹人笑话。”
“你放心，我相信大娘子是清白的，今日宴后，大娘子先将管家之权让出来吧，我自会派人仔细核查的。”
“主君还是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只是众口难平，委屈大娘子了。”
薛念昭心中一阵冰凉，这就是她所谓的夫君，大事当前，他关注的也只有侯府名声，从不管他人死活。
“好啊。”她深呼吸几口气，惨笑，“不知主君想将管家权利移交给谁？”
“这事我们后面再议……”
“是府中哪位小娘得主君宠爱，身为妾室却掌国公府门，当真厉害。”
“薛念昭！你是不是疯了！”哪有当众说这种话的。
“大概吧。”薛念昭低垂着眼，摇了摇头，“那现在主君想怎么处置秋纹？”
“带下去好生治伤，等着日后询问吧。”
侍卫得令，正要将秋纹带走，江语婳忽然出列挡在他们面前：“世子殿下稍等。”
张鹤轩一愣，随即笑道：“江大娘子，我已派人医治秋纹，此事我们国公府后续会处理，您且放心吧。”
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就此作罢吧。
他给谢砚辞使了个眼色，谢砚辞叹了口气，上前拉住江语婳：“走吧。”
江语婳没动。
“世子殿下可能误会了，我并非怀疑你们处置流程，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问题。”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安静。
张鹤轩蹙眉：“江大娘子什么意思？”
“我与薛姐姐虽然只相识一日，却足见她温和为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将人打成这样。”
吴娘子在一旁讽刺道：“江大娘子，这不是你信不信的问题，这是事实都摆在眼前。我们都看到了秋纹的惨样，难道你要说她身上的伤口是作假的吗？”
“伤口做不得假，话却作得。”江语婳道。
“世子殿下，我知您爱惜国公府名声，但您可曾想过大娘子的心情？您只听秋纹一面之词就夺了大娘子的管家之权，若她们合伙串供，大娘子岂不遭受无妄之灾？幕后之人岂不得意？”
复杂在薛念昭眼中略过，她上前握住江语婳的手，眼中已带了些泪痕。
她与江语婳不过萍水相逢，她便愿意这般维护。
反观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此时满脸的不耐烦，只想早日将这件事敷衍过去了事。
“幕后之人，江大娘子编起故事来连草稿都不打。”吴娘子转头看向谢砚辞，“世子殿下，您这也不管管吗？”
谢砚辞抱着手淡然站立：“我夫人维护薛大娘子，我为何要管？”
他见江语婳毅然为薛念昭辩驳时就已明白。
以江语婳的为人，她不会轻易说无凭无据的事。的确，这件事来的确有几分蹊跷，他倒也想听听江语婳怎么说。
吴娘子脸色扭曲了一下：“这可关乎侯府名声。”
谢砚辞不为所动：“我信我夫人。”
吴娘子：“……”
见挑拨离间无望，吴娘子冷笑道：“既然如此，江大娘子也说给我们听听，你到底有何证据说秋纹说谎？”
江语婳走到秋纹面前：“秋纹，你感发誓你先前说的都是实话吗？”
“奴婢敢发誓！若我又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很好。”江语婳笑了，“那我有几件事不明，想问问你。”
“大娘子请说。”
江语婳缓缓蹲了下来，平视着秋纹的眼睛：“你说你今日因侍候不周，遭薛大娘子下令责打，你实在忍受不了，这才跑出来跳河寻思，这件事可是真的？”
“大娘子说的一字不差。”
“很好，那我且问你，孔嬷嬷是在哪责打你的？”
秋纹愣怔了一下，道：“在我房中。”
“既是孔嬷嬷打的，你为何能确信此时是薛大娘子指使？”
“这，大娘子打我们也不是一次两次 ，所以奴婢很清楚……”
“前几次是薛大娘子亲自动手的吗？”
“不，不是。”
“那为何能确信不是他们假传令箭？”
“这……”秋纹眼睛动了动，道，“奴婢曾听薛大娘子吩咐她们，所以奴婢知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江语婳笑着起身。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