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算计，高家暂时不可得知，他们这会吃完晚食，让高家兄妹先回了房，才喊了方三一家三口过来。

方三三人进了大厅，问了好之后，方三先开了口，“老爷，不知道是有何时吩咐。”

“你们都坐下吧，别站着。”高福招呼着，接着又说，“这几日多亏了你跟方皮了，家里这档子事，还有今天去蒋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方皮做得很好。”高福先是夸赞。

“这是我们该做的，夫人请我们来帮工，不正是因为此，我们必须对得起工钱啊。”方三也不邀功，直言就是买卖关系，你给钱我，我帮你做事。

高福尴尬的哈哈了一声，直奔主题，“你跟我去过镇上李秀才家，你可知道，这李秀才是何人。”

“小的不知。”方三不懂高福为什么说这个，他咋知道，他不关注读书人的事，他家又供不起孩子读书科举，回头最多找个童生老爷认几个字，就算比较好的了，更多的就是混着日子长大，长大后就跟他一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干活，或者去做个学徒，学出师。

“那李秀才啊……”高福滔滔不绝的说着，将李秀才夸了又夸，学堂如何如何难进等等，当然了，在高福心里，他是实事求是的说的，他孟兄就是这么好。

方三看了一眼滔滔不绝的老爷，有点不太懂，下意识看了眼儿子，结果发现儿子若有所思，就是不给他一点反应，方三又看了眼自己媳妇，好吧，媳妇跟自己一样疑惑呢。

方三只能在高福停止夸赞后，巴巴的说了句，“是很好。”

高福瞪大眼看着方三，期待方三继续说点什么，怎么不说呢，望子成才，这么好的秀才，你不想帮你儿子做点什么吗，当初蒋家可就是在自己面前夸了又夸李秀才，主动的提请求，让他去帮忙说合的，他要是直接说出来，好像就跟以前做好事一样，太主动了，不太好，高福觉得他现在不要像以前一样了。

结果高福看着方三，方三也看着高福，四眼相望，皆无言。

周华清跟高奶奶在一旁看着高福的一番表现，有点没眼看，都让他只说了，非说以后他的处事要改一改，不跟以前一样，不能直接，闹了这出，这方三看起来也什么都没想。

周华清倒是能理解，如今一个普通人家，供养一个孩子读书，是倾全家之力的，而方家的日子在县里还算能过得去，但是别忘了，方家人多，孩子也多，供谁都不是，估摸着方三夫妻从未想过这件事。

看着安静又奇怪的情况，周华清开了口，“方皮这孩子看着机灵，你们夫妻两，没想着让他去学堂吗，或许将来有别的出路。”

“有啊，我们都想好了，到时候就送方皮去学门手艺，县里杀猪的行当就很不错，这孩子从小精力就多，我们家里的人也都有把子力气，我跟孩子爹都想好了，攒点钱到时候就送他去学学杀猪。”李细妹看夫人开了口，就回应。

沉默，是此刻大厅里的氛围，方皮低下头，压住笑意，他是知道他爹娘一直以来的想法的，他也没觉得不好，杀猪的行当，虽说听起来不好听，活也有些脏，但是他看那些杀猪的，谁不是肥头大耳，一看日子就不错。

只是这会老爷跟夫人这么含蓄的说了那么多，是想让他爹娘让他去读书？还是高家想让他去读书？还是李秀才那个挺难进的学堂？

方皮是机灵，但是他不爱做梦啊，心里就算猜测到一点，也不敢相信，因为他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事情摆在面前，而且，高家这样做没有好处。

“行了，我就直说了，我们家想让方皮陪着志泽去李秀才的学堂读书。”高奶奶一句乖崽在嘴边又换成了志泽，嗐，孩子大了就是这点不好，叫小名说起事情都显得有些不太严肃。

“陪少爷去读书？可我们回头还要回县里的啊。”方三第一反应，是要让他儿子给少爷当书童，这给人当书童可得一直陪着少爷了，得伺候着少爷，他们虽然带儿子来帮工，可这是短期的，可没真想着让儿子一直留在高家伺候。

“这我们自然是知道的，我家是想着，之前说的，你们在这也要呆个半年，这段期间就让方皮一起去学堂，你也不用做什么，就看着点志泽别让人哄了就行，其他的事情，还是他自己做，不必帮他，你可以安心学，束脩这些也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高福直说了，果然试探什么的，不适合他，实在是太不顶事了。

“这，去学堂的束脩，我们是不是自己出的好。”方三才来没听过，有去帮工赚银钱，帮到给孩子送学堂去的，心里有点不安。

“无妨，左右还是因着要看着点志泽，而且李秀才那里我有点交情，也跟他说好了，只是方皮，李秀才原先是不收未蒙学的学子的，你去了之后，自己可得用点心，不管将来走不走这条路，多学点总是好的。”高福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些劝学的话说出来，天知道，他自己也是不爱去学堂的人。

方三跟李细妹都扭头看着方皮，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个事情。

方皮平日里带笑的脸此刻没什么表情，他开口道，“爹娘，你们先回房吧，我有事跟老爷说。”

“儿子，你。”李细妹有些犹豫。

“走吧，走吧，你儿子你还不知道。”方三干脆的拉着人要走，还不忘跟高家人说，“方皮的事从小都自己做主，你们直接跟他说吧，我做不了主。”

高家人就这样看着方三似乎怕什么一样的跑了，没回过神。

方三会如此，其实也是因着以前他总想拿当爹的派头，镇住儿子，每次儿子都能反过来镇住他，导致方三虽说是爹，但是会听方皮的意见，并且不太爱掺和方皮的事，因为一旦他掺和了，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他这个爹怕儿子，那不是让人笑话嘛。

“老夫人，老爷，夫人，我想知道，目的是什么，我觉得应该不单单是陪着少爷这个原因吧。”方皮也没有婉转，很直接的提问了。

周华清真心实意的笑了，方皮平日里在他们面前总是一副天真孩童的样子，若不是无意间撞到几次，加上他跟高志泽他出去的时候，也没有收敛，露出了锋芒，她其实也不会有想法的。

“如果我说，想让你读书，科举，将来若能高中，护着我们高家呢。”周华清笑着问。

“夫人，科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我虽然是有些小聪明，但是读书一道，也不知道如何呢，你这是不是想当然了。”

“确实有点，只是做梦这种事，也可以有的，再不济，你就帮我多开导开导志泽，这半年，算是一个机会，若你读了书，有天赋，有想进一步的心，我们高家一定倾尽所有，只望来日你若有所成，莫要当那黑心人，若没有天赋，只当我们有缘，让你去识得几个日，将来机会或许也多些。”周华清知道，自己是在赌。

方皮一家是相公看不到任何相关未来的人，大概率是对他们高家没有恶意，并且在原本的发展里，他们没有出现过，而这也间接说明方家暂时可信，而且方家没有那个条件培养方皮，他们高家就会成为方皮必需的助力。

方皮定定的看了眼周华清，又看着连连点头的高福跟高奶奶，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不好，人心易变。”

“不过，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或许我们可以互相信任。”方皮从来都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即便面对的是比他大的人，即便他其实还不知道读书科举意味着什么，但是方皮觉得，自己大概天生大胆，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斗志，并没有因为这些高家的目的或者担忧自己做不到的恐惧而拒绝，不去接受对他好的事情。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方家就算可以送他去私塾，也不可能支持他科举，所以从前从未想过这条路。可如今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他也想知道，他没想过的未来，会是如何的，他能如何。

方皮小小的野心被点燃，他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子，就这样自己跟高家的立下了约定，或许是因为他还小没有过度的顾虑，而高家又没有太多的见识，他们的约定错漏百出，甚至思虑不周。

可又如何，不一定就不会有好的结果，不是吗？

随着谈话的解释，高家那边对方皮的认知更为明显，周华清跟高奶奶是觉得，方皮不仅仅是机灵，而是小小年纪就有主见，这样的人，即便科举上不能有见地，或许在其他地方也能处理好，半年的机会而已，用来交好也挺不错，而高福则完全是觉得自己把计划的，媳妇交代的，都完成了大半，没有再多想。

而方三夫妻听到他们儿子轻飘飘的说，他打算去学堂看看，自己有没有天赋走科举的时候，只觉得这儿子，是疯了，想什么呢，这是他们能想的吗，可是看着方皮眼神亮闪的样子，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之后的日子，两人在高家更是尽心尽力，似乎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