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叫醒江深的都是闹钟。
刺耳的闹钟响个不停,大概响了有一分钟,睡梦中的人才模模糊糊听到声音。
闹得人心烦的闹钟声响啊响,一只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循着声音到处摸,越摸越不耐烦,被子里头隐约躁动起来。
这只手总算摸到方形方块,摁下暂停。
声音消失,刚才还动着的手和躁动的被窝瞬间跟没了气息,在床上一动不动。
江深重新陷入睡梦当中。
大概过了五分钟,房间外传来微小的动静。
闹钟怎么叫都不肯起来的人,却在这微小动静下迅速睁眼。
江深下意识就掀开被子坐起按理,朝外问道:“圆圆,是你起床了吗?”
“我早就起啦,你个懒睡虫!”屋外传来任风禾响亮的回应。
想到刚才好像听到了闹钟声,江深赶紧拿起手机看时间。
还好,离定的闹钟只过了几分钟。
江深松口气,还好没睡过头让圆圆饿肚子。
这个闹钟从他开始当三语老师时就定了下来。
早起对作息混乱的爱豆来说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如果在早上八点起和通宵到凌晨四点里选一个,后者对爱豆来说反而更轻松。
毕竟后者算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虽然定下这个闹钟,可每次让江深彻底清醒的,不是闹钟声,而是任风禾起床后发生的动静。
他脑子深处好像绷了根弦,只要听到任风禾的动静,这根弦就会在他脑袋里一通刺耳乱弹,他立马就能起床。
江深顶着鸡窝头,虚无地在床上缓了好久。
大约又过了三分钟,他才动起来。
他慢腾腾地将腿上压着的被子拨开,手抓两下头发,打个哈欠,开灯,下床。
然后一眼看到他床头柜上垂着的袜子。
圣诞长袜倒垂在床头柜上,袜口对着地面,塞了东西的袜身有点鼓,好在还算安全地被放在床头柜上,倘若再往外放一点,里头东西就要掉出来了。
圆圆把圣诞袜还回来了吗?
刚睡醒的江深还浑浑噩噩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圣诞袜让他看不出来这是他自己那条。
但他再不清醒,也能看出圣诞袜里放了东西。
他将圣诞袜拿起来,撑开袜口,眼睛往里看。
一张明信片和几颗奶糖。
堆在一起的奶糖散发着香甜的味道,江深将圣诞袜倒过来,里头的奶糖咕噜噜落到他宽大的手掌中。
他茫然地看着这几颗奶糖,一时间没明白为什么他给任风禾的圣诞袜里多了昨天没有的东西。
而且把奶糖放在袜子里……
虽然是新的袜子,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怪异了吧。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江深看过去。
任风禾正扒着门框,探出半张脸盯着他瞧。
觉察到自己被发现,她脸颊迅速变得像个红苹果,支支吾吾说了些支离破碎听不懂是什么话的句子。
江深迷茫看着她,两人默默对视一会儿。
任风禾深吸口气,决定一口气说完。
“你也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了吗?”
“我也收到了!我今早起来多了个小熊公仔!我很喜欢!”
“圣诞老人觉得我是听话的好孩子!”
“你也收到了,说明圣诞老人也觉得你是好孩子!”
说完,门边小小只的人影拔腿就跑,跟有条狗在后面追着她屁|股咬似的。
任风禾忍着羞耻说完这几句话,落荒而逃。
这些都是为了安慰昨晚恐慌症发作的江深提前想好的台词,为了说这些,任风禾今早在房间里无声演练了好几遍。
太羞耻了!太羞耻了!她可是成年人!还要装成小孩说这些台词!
跑到客厅的任风禾无声尖叫,耳朵红得滴血,发泄羞耻的拳头在半空胡乱挥舞。
江深不懂跑走的任风禾的心情,他重新低头看着手掌心里的奶糖,睫毛不觉颤抖两下,困乏下半开半闭的双眼彻底睁开了。
他没管自己还没刷牙,珍视地拿起一颗糖,拆开包装放嘴里含着。
他经常吃这个牌子的奶糖。
这个牌子的奶糖味道甜到发腻,他其实不太喜欢,可这种过分的甜很适合用来补充糖分,不至于让他在上台表演前的长时间空腹下因为低血糖而出现头晕乏力的症状。
他接着往圣诞袜里头看。
还有一张明信片。
江深小心翼翼地捻着明信片的一角,将它从圣诞袜里抽出来。
明信片上用彩铅画了一副五颜六色的画。
画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弧,圆弧底下画了一个个火柴人,火柴人聚集在一起,看着站在圆弧上的线条画得粗粗的火柴人。
江深用他丰富的想象力认出来粗线火柴人旁边竖着一把立式麦。
这圆弧是舞台。
粗线火柴人的头顶处,金色、黄色、橙色、红色,各种明亮的颜色画了一条又一条象征着舞台灯光的线条。
江深看着这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画,莫名想笑又想哭,感动让鼻子和喉咙都发酸。
他知道舞台上的火柴人是他,底下的是支持他的粉丝。
这是昨晚圆圆听完他说的,连夜给他画的画吗?
他将明信片转过来。
明信片的背面歪七扭八地用拼音写着“ni zui bang”三个字。
江深反反复复地摩挲着画上空白的地方,仔仔细细留意画上的每一笔。
他爱不释手地将明信片的正反面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很久还觉不够,掏出手机将明信片拍下来,最后庄重地将明信片放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他检查确认自己拍的明信片,照片一张张划过去,划到昨晚回家前拍的手捧雪。
江深想到昨晚恐慌症发作前他想做的事。
他朝外边喊:“圆圆!”
“干嘛干嘛干嘛!”清脆的声音伴随踢踢踏踏的棉拖鞋声离江深越来越近。
江深深吸口气,将房间窗帘拉开,郑重地盘腿坐在阳台飘窗上,说:“给我加油吧。”
任风禾不明所以地看他。
每天江深都要说一些、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和事情。
但任风禾对江深的怜爱仍在,她配合说:“加油!”
边说,还握住拳头在胸口一比划。
任风禾的加油打气和照到后背的暖融融的光,再加上嘴里甜滋滋的味道让江深充满勇气。
他重新打开weverse,尽可能集中精神在屏幕上,不让思绪飘到不好的回忆上。
他将他拍的雪上传,配字道:“让大家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请大家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会尽快尽快回到大家身边的。托大家的福,这段时间休息得很好,大家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近经常下雪,注意保暖,保持健康吧。”
成功了。
江深顺着身体卸下的力气倒在阳台上,长吁口气,阳光尽数撒在他身上,舒服得让他又想睡了。
任风禾走到他身边,他的手机屏幕没关,她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页面,也看到了昨晚江深突然捧雪拍的照片。
一分钟不到,评论就用万做单位了。
江深看着任风禾小大人一样坐到他身边,举起手在他肩膀轻拍两下,像鼓励像表扬也像安慰。
“饿了吧?”江深忍住重翻涌上来的困意,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问。
任风禾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手势,“一丢丢。”
江深深吸口气,直接坐立起身,“给你做早饭去。”
任风禾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像母鸡身后缀着的小鸡。
她看到江深经过书桌时,拿起上边的明信片,一路走到客厅,然后,将客厅墙上挂着的相框取下来,在原本的照片前面,将她画的这幅画放上去。
原本相框里的,是他第一次国内拍杂志的照片。现在,他那拍摄概念前卫潮流,画面丰富帅气的照片前,多了个格格不入的小孩涂鸦。
任风禾自欺欺人地捂住眼不想看。
早知道会摆在这,她应该多展现一点大人的水准,而不是完全照着印象里的小孩画来画。
任风禾手指往下移,又捂住嘴,控制自己别叹气。
这时,江深已经走进厨房了。
走到厨房,嘴里残留的甜味提醒了他什么。
他狐疑地打开零食柜。
零食柜一打开,里头的零食被翻得乱七八糟。
很好,昨晚有只调皮的老鼠很危险地爬上岛台,在高处翻来找去,随时面临着往后栽的风险。
虽然很感动,但该教育还是要教育的。
“张团圆。”
幽幽的声音从厨房里头传出。
危险将至。
偏偏任风禾还不知道危险即将到来。
她将捂嘴的手放下,蹦蹦跳跳到厨房说:“叔叔爸爸,爸爸叔叔,我想吃午餐肉,外面包鸡蛋那种!”
蹦到厨房,看着站在零食柜边环着双手的江深,任风禾总算感觉到大难临头了。
她舔舔嘴巴,扬起一个最天真烂漫的假笑,还“嘿嘿”两声,蹭到江深身边,将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就差让眼睛像动漫般闪出皮卡皮卡的光来了。
“可以吗?”任风禾捏住江深的手指,摇晃两下。
下一秒,她的脸颊肉又被揪了起来。
和其他时候她想挣脱就能挣脱不同,这次她的脸颊肉是真的陷入魔爪中了。
轻微的疼痛感让她立马想出新对策,她脸皱巴成一团,假装江深捏得很大力,忙说:“痛痛痛痛,轻点轻点轻点。”
江深知道他使了多大力,见状,力道又稍大了点。
“你喊我的称呼乱七八糟的,要么就爸爸要么就叔叔,什么爸爸叔叔叔叔爸爸的。”江深一件一件跟她算。
任风禾打哈哈,不正面回应这个话题。
江深说:“算了,称呼这事先饶过你,说说看,你给我的糖从哪来的。”
任风禾瞪大眼睛说:“我没给你糖呀。”
江深言简意赅道:“袜子。”
任风禾接着装傻说:“圣诞袜吗?你的圣诞袜里有糖吗,那就是圣诞老人给你的呀。”
好了,昨晚呵护小孩童心说的一番话,倒回来砸自己脚了,江深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