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正是南方。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要不要过去。
郭卜先动身:“走吧。”
说着朝那边墙头走去,郭策紧跟其后。
花逸正要跟过去,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刚才随手抓的铜钱,正是阴魂不散的那枚。整个人又是一张恶寒。
……
三人过去时,少年还吃痛伏在地上起不来身。
郭卜让花逸过去瞧瞧,方才那下花逸没下狠手,并不担心,不顾人的抗拒将他扶坐起来。
少年额头红了一片,应当是方才铜钱砸到的。
“别乱动哦。”花逸将他护住的胳膊抬起,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我以为多大问题呢,脱臼了而已,那么大反应。”
花逸没用立刻帮他接回去:“刚才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少年将手抽回来,冷冷道:“我平时都在这练剑,是你们占到我的地方。”
“好大的口气,我们在这儿是乐盟主首肯的,怎么成你的地盘了。”
听见“乐盟主”少年明显愣了一下,细细打量几人。
郭卜:“孔雀把人家公子手治了。”
“啊?他算哪门子公子?”花逸略带嫌弃地打量着少年破旧的布衫,忽略方才自己按上去的几个手印,也很破旧。
郭卜:“这是乐伯伯的长子,当然是公子。”
乐浉狐疑:“你见过我?”
“认识也不必见过。”郭卜自我介绍:“一字书院郭卜,家父一字书院掌教郭渊兮。”
郭策也跟着自报家门。
花逸不信:“你真是乐伯伯的儿子?”
乐氏祖先乃剑道祖师郭徊,剑客场更是天下剑客汇集之地,乐家家主的长子怎能混得如此狼狈。他弟弟的的一只鞋可能都比他一身的行头值钱。
少年不满花逸嫌弃的眼神回瞪回去,自报姓名:“我叫乐浉。”
花逸回头求证郭卜乐家长子是不是这个名字。
郭卜默认。
“……”
这被他爹知道他折了乐家公子的胳膊,这不得把他头拧下来赔给人家。
花逸立刻扬起一个热情的笑容,殷勤的扶过乐浉的手:“我就说公子一看就气宇不凡,我们郭家虽然都是读书人,但郭某略通医术,我这就帮您把手接上。”
郭策拆台:“他叫花逸,药海长泽的人。”
花逸补救:“花某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郭策:“花泽主长子。”
花逸手颤抖的指向郭策,说不出话……
算你狠!
“乐公子,花某其他不行,医术尚可,保证药到病除,不,药都不用,让你胳膊跟新的一样!来,我数到三,乐公子您忍一下……三!”
话音落,猛的一用力,只听骨头咔嚓一声。
乐浉连制止都没来得及,疼到眼睛出血,恶狠狠的瞪着花逸。
“正骨嘛,难免痛一点”说着又在肩胛捏按几下,“乐公子您现在再试试?”
乐浉怀疑的慢慢抬起胳膊,惊讶方才的疼痛真的没了,甚至连这几日过劳的损伤也缓解了不少。
看见表情,花逸就自觉自卖自夸:“怎么样,我就说伺候的您舒舒服服的。”
乐浉听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郭卜:“乐公子说常开此处练剑,剑客场不是有自己的演武场,公子怎么不去那?”
花逸这才发现乐浉身边只有一把粗糙的短剑,剑锋可以看出被刻意打磨过,但并没有用专业的工具,剑身已经锈迹斑斑,即使擦拭过也难掩老旧。
花逸没见过乐翾的剑,但也知道是天下名师青铜圣手徐先生所铸,剑客场的剑客,尤其是乐家大公子,怎么可能用这种破铜烂铁?
花逸立刻觉着自己刚才肯定是被骗了,马屁拍错了地方。
“我就是喜欢此地安静。”乐浉不欲做过多解释,拿起剑就要离开。
“是吗?”郭卜明显没打算就这样放他走,“乐式剑的《怀玉心法》第十九章提到‘剑可通人心天地,寻外以思内,寻内以思己,寻己以思剑,外噪纷纭,无所见心,静处可睹……’公子在此处练剑一定是这个缘由吧?”
“嗯。”乐浉随意应了一声,不打算深谈。
正欲转身,却听郭卜道:“《怀玉心法》通篇十八章,十九章乐公子是从哪听来的?”
乐浉惊讶回头,有尴尬,更多是不明白郭卜为是什么要乍他。
郭卜:“《怀玉心法》算乐氏剑入门心法之一,乐翾应该从识字就读过这本心法,如今可能已经倒背如流了,公子怎么会连有多少章都不知道。”
乐浉辩解:“乐氏剑入门心法又不只有这一本,其余心法亦能入门,这本我并不熟,方才应你,也只是不欲多做解释而已”
“是吗?我听闻乐氏的大公子并不受家主喜爱,我还以为大公子没有读过这本心法,是根本无处可学,不然也不必连剑用的都是别人的。”
乐浉将剑藏在身后:“你怎么知道?”
花逸心想这不废话,那破剑一看就是捡来的。
郭卜:“我方才看见剑上写了名字,并不是公子的名讳呢。”
乐浉擦剑的时候注意到过上面的字,但锈迹层层,实在模糊,也没就没留心:“那又如何,我不偷不抢,那人既然不要了,我捡来的便是我的。”
郭卜:“看来乐公子不仅连乐氏剑的心法没学过,甚至连字也不认得,那剑上写的分明是‘庚寅夏铸’,只是这柄短剑铸造的时间而已,哪里有什么名字。”
这次乐浉真的生气了,眉头紧皱:“你在故意羞辱我。”
“羞辱你有什么好处,在乐家你甚至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没有,连心法都不知道,练剑,稚童耍棍罢了,用得着我来羞辱吗,我是在帮你。”
“帮我?”
“若你想改变现状,明日还是这个时间,就在此处,等着,机会会来找你。”
……
第二日,乐浉从中午等待月上枝头,夜巡的护卫路过几轮,终于明确昨日那三个人就是在耍他。
却依旧不想回那个破旧的偏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安静得藏起来。
郭卜说的对,他和乐翾就是一个天一个泥。
如今想起来,长那么大,最幸福的时间竟然是在被其他人嘲笑是野孩子的时候。
至少那个时候娘还在,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一个人,分明和自己流着同一个人的血,却有着天之骄子的人生。
娘为什么拼死也要把自己送进这儿呢?这里明明没有人需要自己,自己也很痛苦。
说是因为自己的爹在这儿,但明明住在同一个地方,却已经五年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脸了。
如果娘活着,自己会不会跟着娘走呢?
乐浉觉得应该不会,娘宁可死,也不愿意继续带着自己,应该也是厌倦了受尽别人冷眼指责的日子。
机会?自己的机会到底在哪呢?别人都说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都在这儿,他们一定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连字也不认识的废物,如果他们知道了,或许会想什么狗屁天下剑客心之所向,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算剑客……
乐浉就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清晨被附近杂乱的脚步吵醒,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但又不敢确定,他们喊的分明是大少爷,关一个野种什么事?
没准是那个便宜爹终于开窍要把自己除名了,乐小公子终于成了唯一的乐公子。
乐浉蓬头垢面的从角落钻出来,有仆从看见盯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哎哟我的大少爷,您怎么一大早是在这儿?可让小人好找,老爷一大早就说要见你,现在赶紧收拾收拾,跟小人过去。”
“老头……我爹他要见我?”
仆役自动屏蔽那句不敬:“是啊,全府上下大早上的找您都找疯了。”
乐浉不解:“找我做什么?”
“找您见老爷呀”
“……”
行吧,问了句废话。
……
乐浉进乐父书房的时候,乐父正背过身对着书架找东西,听见声音回头的一瞬,明显甚至没认出进来的是谁。
听见对方行礼叫了声“爹”,才指了个地方,示意乐师过去坐。
乐浉没动,不知道从自己进家门就从来没有主动见过自己的人,如今是哪根筋搭错了。
最好是打算把自己赶走,能给笔封口费更好。
乐父见乐浉没用和自己客套的意思,便直入主题:“你近日可见过郭家的一对姐弟。”
乐浉不知道为何会提起此事,如实回答:“前日偶然见了一面。”
“只是这样?”
乐浉皱眉:“不然如何?”
乐浉一瞬间脑子千回百转,猜想那三人究竟对外说了什么?难不成是告了自己的黑状?
前日分明是自己被打折了胳膊,昨天又被耍了一天。究竟是多讨厌,这都不够,又造了黑谣?
乐浉已打算破罐子破摔,却听见乐父问了句不着头脑的话:“喜欢读书吗?”
“……”
乐浉先是惊讶,又觉得好笑,连自己儿子识不识字都不知道,还在这里问喜不喜欢读书?
“您有话就直说吧。”
乐父皱眉:“郭卜昨日找到我,说有意带一乐氏子弟回去交流两家道术心法。一字书院,天下学府之首,机会难得,我乐氏要派子弟过去,也当是才华卓绝之辈。翾儿天资聪颖,又与郭家小辈有过交集,我本属意他去,以为郭家也是这个意思,郭家小女却指名要你过去,不知你意下如何,你也不必有压力,若你不想去,那边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