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要。顾渊,这是我们第一个上元节。”池屿有些出神。
远处墨海似的天上,远远悬着一轮皓月,像是一面又光又白的镜子,低低的,像是汤碗里浮起的糯米丸子,白得都发膩,咬一口就会有蜜糖馅流出来似的。
这一日,双宿双归成了日俗,如果女子已经嫁了人,这日定要与夫婿一同看灯,以祈新年和和美美,至于还没有成亲却有了意中人的,更不用说啦,这日更是要私密幽会。
晚风里混有焰火的硝气、姑娘们身上脂粉的香气、各色吃食甜丝丝的香气,夹杂着混在一起,便是上元夜特有的气息。街坊两旁铺子前悬满了各色花灯,树上挂着花灯,坊问搭起了竹棚,棚下也挂满了灯。人龙舞,花千树。
趁着夜色,池屿小指偷偷勾住了顾渊的指尖,另一手则是一把抓了四盏各样的花灯。突然听到唿哨一声,半空中“碎”的一响,所有人尽皆抬起头,只见远处天边尽是金光银线,交错喷出一朵硕大的花,映得一轮明月都黯然失色。原来是星宿塔上开始斗花了。
“好漂亮,顾渊。”池屿眼睛里都染上了金色,随着一瞬的亮光后归于平静。
“要不要去猜灯谜?”顾渊眼眸流转,明眸桃魇,昏暗的灯光都遮不住那满满的温柔。
“不要,那些都是哄小孩子的把戏。”池屿抬头,见近处就是顾渊的面容,语气活泼中不自觉的揉进了一丝多情,“我们去放河灯吧。”
“那才是小孩子的把戏吧。”顾渊捏了捏池屿柔软的后颈,嗓音里的笑意懒悠悠的。
池屿缩了缩脖子,不由分说的拉起顾渊,去了最近的一家铺面,买了河灯又买了笔和纸。
“你去那边,我的愿望不能给你看的。不然就不灵验了。”池屿坐在书案前,展开一条宣纸,天气有些冷,池屿对着宣纸哈了一口气,提笔蘸墨,对着昏黄的烛火开始写字,字迹端方优雅,恰如其人。
“好好好。”顾渊笑着去了更远的一张桌子,但是小手指一钩,偷偷在池屿的花灯不着痕迹的上打了一个标记。
不过片刻,池屿便写好了,装进花灯,回头向顾渊张望。
看清后的池屿漠然无奈的低笑出声,“顾渊,我不是教过你怎么拿笔吗?”
只见顾渊还是一把直接抓握着笔杆,狂放不羁,笔画连绵的在纸上笔走龙蛇了一番,手上脸上都沾染了墨痕,他认真的学着池屿的样子呼了几口气吹干,折了起来,走回池屿身后,微微侧身站定道,“放一起?”
池屿愣了一下,“嗯”了一声,将顾渊折好的纸条也一同塞进了自己的花灯。
京城的西边就是银溪川,虽是冬日但因活水并未上冻,绕山蛆流而来,再往前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主干道,银溪川河道约四十丈,河床是大片石头。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白日里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都可以计数。
夜色下平日漆黑一片的河岸,已经漂着许多星星点点的花灯,或远或近,迎着一片的微波粼粼,顺流而下,几经回旋。
岸边停泊着的大大小小的舢板船只,随了风送来的细浪,在水面上无声地微微起伏耸动着。
顾渊反手一掌点燃了这花灯,这雾气氤氳之下,花灯柔和的黄光,映衬的池屿的面庞更加澄澈乖软。
月光藏在云后,明明灭灭如被捣碎般落在水上,池屿将花灯放于水上,推了一下,花灯渐行渐远,两人一同望着它,各自藏着各自的心思。
长夜星河灿烂,夜色融融波澜。
待池屿睡后,顾渊一个人又溜回了那江上。悬空于夜幕之下,背手而立,衣袂翻飞。
他身后的指尖里捏着两个纸条,他刚读过了,一个上面字迹清秀,写着,“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唯愿顾渊,朝朝愉悦,暮暮称心。”落款处写着,池屿。
另一张是顾渊自己的字迹,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认得出,上面龙飞凤舞像是胡乱画的,“年年岁岁。愿君心如我心,共此良辰美景。”
顾渊把这两张纸,对齐在一起,折了折,放进了自己胸口贴身的口袋里。
微风轻抚,额发轻掠,嘴角噙着一抹回味的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第一次听我名字的时候,你是那个表情……”下一秒顾渊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池屿房中时,没想到池屿却醒着,怀里抱着小狐狸,等着顾渊。
“顾渊,抱抱我……”池屿温声道。
“怎么了?”顾渊赶忙脱掉带着寒气的外衫,接过池屿递来的双手。
“那个……癫症……顾渊,你抱我好不好。”顾渊这才发现池屿的表情似乎在极力忍耐。
顾渊赶忙把小狐狸抱下床,自己拉池屿进了怀里。
“顾渊,我原来最怕你看见我疾作,现在若病起,你不在我身边我甚至会觉得慌。”池屿有些喘道。
顾渊把小臂放在池屿嘴边,帮他理了理长发道,“我在的,咬吧。”
“我……我可以咬别的……唔……”池屿轻哼了一声。
“我的血对你有好处。”顾渊又把小臂往前送了送,顾渊右臂那个贯穿伤的疤痕格外刺眼。
对一个人的爱,不一定藏在话语里,但一定藏在彼此相处的细节里。
癫症过后的池屿右边整个肩膀都是麻的,胸闷气短的想要把肺撕开,神情有些恍恍愣愣的。
“疼吗?”顾渊看着臂弯里有些脱力的人心疼的问道。
“你疼吗?”池屿边问边用袖子拭了拭自己额头的细汗,头脑昏沉的厉害,眼前还能看见黄色的光点。
“我帮你沐浴。”顾渊道,“你先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