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起床洗漱。
排风现在勉强能自理,洗手间收拾好,出来。刘皓南已经拿上她的外套,在等她了。坐上轮椅,被推着出门。
路上不断有人跟他们行注目礼。
排风倒是被看习惯了。
走廊幽静,狭长。
排风被推着往前走。忽然有了个很傻的念头,如果这条路没尽头就好了。
可这么想明显没什么用。
阅读室到了。
小猫三两只的,大家都很安静。排风选了本中文杂志。在她默读停顿的时候,刘皓南出声提示。“这个字念‘章’。”
他看出她忘了字的发音。
排风点头,继续往下一节默读去。读着读着她又停了。
“哪个字不会。”
明澈声线在耳边问起。
她点在那个字上。
“这个字念‘想’。”他一笔一划的,以食指在桌上写下它。
起笔是相思的‘相’。
以‘心’为收尾。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排风今天的阅读格外不顺,不会的字频出。安静的阅读室,不时响起刘皓南的温声教导。
再次念过她读不了的字,刘皓南看向腕表。“该抽血了。”
抽血化验在三楼。
得走电梯。
在刘皓南摁关闭键的时候,又挤进来七八个人。一下把空旷的电梯箱塞满。排风被挤的往后靠了些。
直到一只长臂拦在她身前一步,阻了那些再挤来的动作。
电梯缓缓爬升。
排风仰首。
看向刘皓南锋利的侧颜。
不一会,电梯到了。
抽血处人不多。
很快叫到排风的号。
哪国医院抽血都一样,袖子撸到头,一针扎上来,抽!排风打小就怕打针,这些日子却浑身插满针眼。
她闭上眼,打算忍过去算了。
手臂轻轻发颤。
刘皓南对抽血的护士说了几句什么。是俄语,格鲁西亚的官方语言之一。排风睁开眼,目光只定在他身上,不记得收回。
血抽完了。
刘皓南接替护士帮她摁住药棉。
动作一气呵成,很自然。就像他们之间不曾隔着七年,也没有那个让她妒的发疯的女人。
被推着去康复室的路上。
“你这次,打算,来看我,多久?”排风忽然问。
轮椅前进的节奏没慢下。“一两周。”
“那她,还真挺,大方。”她哼笑。让自己丈夫看望以前钟情的人。换做她,一秒也不可能答应。如果是她嫁给刘皓南,她才不……
“什么?”
“没什么。”知道他没听清,排风也不想提。说她人品低劣也好,说她无耻也罢。她不要跟他谈起别人,连名字都不想知道。这段时光是独属于她的。她不要多个人给自己添堵。“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做什么吗。”
“知道。你的事业很成功。有时会看到你的新闻推送。”
“你会在,网上关注,我的新闻?”闻言她回首看向他。
刘皓南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为什么不会。你是网红企业家,又和二哥有合作,我也替你高兴。”网上关于她的评论褒贬不一。讨厌她的会很讨厌,喜欢她的又很喜欢。
原来他真的都知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网红,企业家吗。”知道她为什么还是坚持这样高强度的曝光吗?
“不奇怪。因为你闪闪发光。不管做什么,你都一定是最耀眼那个。”刘皓南笑意微敛,视线落在她脸上。
即使不化妆,也是最夺目的。走廊上这些异性的目光,他始终有察觉。围在她身边的真的很多,追求者也很多。她的选择一直很多。
“到现在,你都,认为我,耀眼吗?”这句出口,排风有点后悔,不该这么突兀。可出口的话无法收回。就像她曾给他带来的伤害,没法假装不存在。
她甚至不敢问,你还爱我吗。
刘皓南默了几秒。
就在以为他不会答时,他回应了。“你比你想象的更耀眼。”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排风嘴角慢慢扬起。像打翻一整瓶香槟,胸口不停溢着酸涩甜辣的泡泡。“好久,没这样,和你聊天,了。”
这种感觉就像时光倒退。
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还在七年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你身体,好些吗?”她问的是七年前。不止一次幻想,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倔,那么傻,没离开那间屋子,会不会他和她的结局就不一样?
“貌似现在住院的是你。”
被他的话逗笑。可能又问了蠢话吧。但她是真的想知道。真奸诈……他了解她的这七年。他的七年,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来到康复室。
排风独自练习扶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她比平时努力很多,没几步就满头大汗的。
不远处,刘皓南在接一个电话。
和谁的?
排风视线停顿一秒,沉默移开。
过了两分钟。
刘皓南过来了,站在轨道这头等她走近。抛开刹那的异样,认真向他一步一步走去。像小孩子那样。
她每步都难。
额上的汗不停在冒,排风顾不上擦,咬着唇。刘皓南在这头,直到最后一步才稳稳接住她。
排风没起身,就势扯住他的衣袖,仰首。
“是不是很累?”他凝视她。浓黑的眸好像藏着小漩涡,看的人头发晕的,仿佛能随着这双眼睛一直往下沉。
她攥紧他的外套。
只是短短一秒。
她撒手了。
一上午时间就这样过去。
回到病房,刘妈已经做好饭在等他们。排风情况特殊,吃的是没油水可言的病号饭。刘妈一直在劝她多吃点。
还主动说起她小时候的秩事来佐餐。
在她更小的时候是个吃饭困难户。怎么都不肯吃正餐,只有刘皓南有法子哄她吃下去。
说起来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的她,没有烦恼,很傻缺,也很纯真,只懂听刘皓南的话。每逢周五,就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可以见他。
没有太多复杂心思。
只是纯纯的,喜欢着她的皓南哥哥。
那个带她去游乐场、哄她吃饭、陪她写功课、在她生病打针大哭,要求护士轻些。不厌其烦呵护她的破烂自尊心,很宠她,很怜惜她的——皓南哥哥。
“可是,真的,不爱吃。”排风嘟嘴,小撒娇的推开餐盘。
刘皓南看了她一眼。“不能挑食,你需要补充营养。”
这个道理排风怎么可能不懂?
她只是——
儿时的她不爱吃饭,或许是多多少少察觉到杨氏夫妇对她的态度跟哥哥不一样。所以总是撒娇,使坏,不吃饭。然后等着刘皓南来哄自己。
别人哄都不行。
那种感觉就像在一次次和他确定。
看,也有人这样为我!
可是现在——
“那你像,从前那样,喂我就吃。”排风也看向他,半真半假说真心话。
刘皓南一怔。
这样无理傲气的口吻。
排风还在看他,视线更加灼烧。静。几秒后,她忽地笑了一声,自转弯舀了一勺入嘴。
咀嚼,点评。
“刘妈做的,好好吃。”
她又舀了一勺。
却根本没尝出饭菜的滋味。
曾几何时。
那段无理由包容她一切的岁月早走的很远了。如今的刘皓南,只会沉默面对她的无理要求,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再不容她放肆。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一个人停在原地。以为她不走,就什么都不会变。
就像在船上做了标记,标记留下了,珍视的东西却早已随波逐流而去。
她看到它的离开,意识到它的珍贵,尝试在那做个标记来提示自己。可这一切只是徒然,只会让人一遍遍的看到标记时心生落寞。
刘皓南看着她慢慢吃完了。
给她倒了热水递来,迟疑一会,问。“我来有段时间了,怎么不见你家人。没告诉他们?”
他说的婉转。
换作别人,家里孩子出这么大事,怎么可能来看一眼都不看。
何况排风算是名人。
就算不说,网上也不是查不到她的消息。
“你是问,杨绍文,他们吗?”杨排风笑笑的,手指轻拢他给的马克杯。“我,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他们不来打搅,也很好。还少操,心呢。”
一句话平淡的说出。
刘皓南知道他们关系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红了,后。他们,有来要,过钱。我没给多少,被骂很惨。有次,杨斐说漏,嘴。我才知道,其实我不是,杨绍文,他们家小孩。”
当时她居然不是很意外。
有种——啊,果然这么回事的感觉。
所有的淡漠都找到了答案。
难怪他们从不自称自己为她的父母。
排风找了私家侦探,做了DNA测试。陈雪梅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倒是杨绍文,是她生母的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