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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
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争吵和商议,礼部终于敲定了册封江朝朝的各中细节。
待礼部的官员尽数离开后,黎越微微后仰,抬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长吁一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
“陛下,吃盏茶休息一会儿吧。”杨茂及时奉了杯茶和两碟子点心。
黎越看着,却没有半点食欲。
他忽然想起褚羡。
是了,干巴巴的点心哪里比得上新鲜的鹿肉呢。
他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干燥的唇,起身往外走的同时,冲杨茂道:“杨茂,随朕去御花园走走。”
杨茂一眼看出他的真实意图,好心提醒:“陛下,已经一个多时辰了,郡主和中郎将或许已经散了,咱们此时过去,说不定会扑空。”
黎越瞥他一眼,嘴硬道:“谁说朕是去加入他们的,朕只是被礼部的那些老顽固们吵得头疼,想去御花园透口气。”
“是老奴想岔了,皇上恕罪。”说完,杨茂抿紧了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虽是这样说,黎越的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杨茂不语,加紧脚步的同时,默默指挥着仪仗也走得快些。
紧赶慢赶,一行人总算是来到了御花园。仪仗候在一旁,只杨茂跟在黎越身后,直奔曳风亭。
大老远的,他们就听到了一阵欢闹。
黎越会心一笑,偏头看了一眼杨茂,神色有几分得意,似是在问:是谁说她们已经散了的?
杨茂讪笑着,说道:“皇上料事如神。”
两人走得更近一些,声音也听得更清楚,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三两道含糊不清的女声混杂在一起,完全压过了褚羡满是无奈的声音。
黎越顿下脚步,仔细听了一耳朵,缓缓皱起了眉。
上官清霜:“朝朝,你可真好,我要跟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浣珠:“小姐,还有我,我也要一辈子都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一辈子不分开。”
江朝朝:“嘿嘿,好啊,都跟着我,一辈子——不,一辈子不够,两辈子,三辈子,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杨茂没注意到脸色已经变得有点难看的皇上,低喃:“听这说话的声音,她们好像是喝醉了。”
闻言,黎越的脸更难看了些。
不等他说话,又听到江朝朝说:“还有你,你也和我一起。”
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传来。
紧接着,褚羡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也带着几分急切,“轻点儿,眼睛眼睛。”
“嘶,头发头发。”
“哎,祖宗,松手松手。”
......
听着褚羡一声又一声的哀嚎和央求,黎越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当然,也只是一点。
他大步走过去之前,对杨茂说:“去唤几个宫女过来。”
杨茂应下,快步朝着仪仗走去。
黎越甫一靠近,褚羡便听到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抬眸,见来人是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都在放光。
首先入眼的,是褚羡和江朝朝无比紧密地抱在了一起。
其次,他看到上官清霜和浣珠也相互依偎着,伸长了胳膊,拽着江朝朝的衣摆,口中胡乱说着什么。醉醺醺的,听不分明。
当即,黎越冲褚羡低喊了声:“褚惊鸿,你给我松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要——”
同时,褚羡也迫不及待跟他求救,“皇上,你终于来了,快救我。”
褚羡比较急切,语速也比皇上快很多。他说完这句话后,刚好听见皇上咬牙切齿地磨出‘松手’二字。
当即,他脸上浮出一抹震惊,甚至是委屈的神色。紧接着,他在黎越的怒瞪之下,缓缓抬起了双臂,姿态与投降无异。
触及褚羡委屈巴巴的眼神,黎越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一瞬后,磕巴着说完了那句话,“要...要注意影响。”
黎越已经顾不得去听上官清霜和浣珠口中不断说出的喃喃胡语了,他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仿佛连体人一般的两人身上。
也是这一刻,黎越猛然发现,褚羡和江朝朝之间,是江朝朝主动的。她手脚并用,几乎整个人都攀到了褚羡身上。
也是,凭他对褚羡的了解,他能够答应和江朝朝吃这一顿餐食,已经是极限了。
依着他的品行,是万万做不来趁人之危的事情的。
他原以为,江朝朝前段时间的发言已经算是大胆了,却没想到,醉酒后的她,更是大胆到让人无法招架。
黎越摸了下鼻子,极不自在开口,“方才,是朕错怪你了。”
“无妨,臣不怪陛下。”虽是这么说,褚羡脸上的委屈却半点没有消减。
可这个时候,黎越没工夫去照顾他的情绪,上前一步,一把扯过江朝朝的手臂
黎越没工夫去管他,上前一步,一把扯过江朝朝的手臂,试图把她从褚羡身上拽下来。
才拽开不过一个巴掌的距离,江朝朝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转而蹙眉,撇着嘴喃喃道:“浣珠,不要扯我的胳膊,疼。”
闻言,黎越诧异垂眸,看着自己并没有用力的手掌,又把视线落回到额头倚蹭着褚羡肩膀的朝朝,连忙收了大半的力道。
此时此刻,他的手掌完全没有用力,呈虚握状,搭在她的手臂上。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嘴巴依旧没闲着,不停咕哝着,一直喊疼。
这一刻,褚羡也全然忘记了两人的身份,他一把攥上黎越的手腕,高高抬起,说了句:“你轻点,弄疼她了。”
江朝朝附和:“嗯,对,弄疼我了。”
说完,她嘿嘿笑着,勾着褚羡衣服的手又用力了些,把他的衣领都扯乱了。
“不是,我...我没用力啊。”黎越百口莫辩。
似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江朝朝终于舍得把脑袋从褚羡的身上抬起来,正眼看了看他。
神情惊讶,语气诧异地问了句:“小舅舅,你怎么来了?”
说完,她就又把脑袋歪到了褚羡身上,手指把他的衣领扯得更开一些。
“朕——我还不能来了?”
可此时的江朝朝,意识完全混沌,哪里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她完全沉浸在自己情绪里,除了褚羡,谁都不能入她的心。
黎越忽然有点吃味,越发看褚羡不顺眼。
凭什么对他又搂又抱,对自己这个亲皇舅,看一眼都嫌多。
更何况,褚羡是下了值后直接过来的,身上的铠甲都还没卸下,她倒不嫌硌。
看在她醉酒的份上,黎越没有再动手去拽她,任她和褚羡紧密贴合在一起。
但对褚羡,却越来越没耐心,看他哪哪都是毛病,完全忘记了,刚才褚羡还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黎越幽怨瞥他一眼,道:“惊鸿你也真是,她大病初愈,怎么能让她饮酒呢,还喝醉了。”
褚羡还是比较了解他的。
早在皇上阴沉着一张脸、时不时把不赞同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下完了,皇上一定会因此看他不顺眼。
若是旁人,听到他那句近乎诘难的质问,定然会惶恐。但褚羡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太关心江朝朝了。
更何况,褚羡也觉得,没有及时阻止她们,的确是他的错。
故而,这一次,褚羡不觉委屈,反而有几分自责。
他意味深长看了一眼皇上,沉声道:“陛下,她们没饮酒,是酒酿团子。”
最后四个字,声音莫名低下来,但足以让黎越听清。
可他还是问了句:“什...什么?”
事实上,黎越也确实听清了,却有点不太相信,整个人都愣住了,视线也不停往桌案上扫去。
的确没有酒壶和酒杯。
此时此刻,一桌子的残羹剩菜中,唯独散发着零星酒香的桃花酒酿团子最为惹眼。
一桶约摸小臂那么高的晶莹剔透的酒酿团子已经见了底,四人位的桌案上,三个人的面前摆着汤碗。
褚羡面前没有,依着他对他的了解,他应是嫌酒酿过于香甜。若非是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他是万万不会碰甜食的。
直到杨茂带着三五宫女走近,他才收回视线,与神情无奈的褚羡对视一眼后,长叹一口气,喃喃道:“不应该啊,阿姐和姐夫的酒量都挺好的,怎么到了她这儿,一碗酒酿团子就醉成这样?”
当然,他之所以说这话,并非是怀疑江朝朝的身世有问题,单纯觉得不可思议罢了。
闻言,褚羡也想起江宗保生前在行伍里豪情壮饮的画面,不禁莞尔,垂眸看向江朝朝的眼睛里除了无奈,还多了一抹谁都没有察觉的温情。
转瞬,他面色平和抬眸,伸出三根手指,在黎越眼前晃了晃,纠正道:“陛下,不是一碗,是...三碗。另外两个才是一碗醉。”
言外之意,她的酒量也并非他方才说得那般糟糕,用了三碗才醉,比另外两个人的酒量要好多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如果他一早知道,这三个人的酒量如此之差,连吃几颗酒酿团子都能醉成这幅模样,早在她们分食酒酿时,他就会阻拦。
不对,若早知如此,他或许在宫门口遇见
另一边,杨茂已经嘱咐随行的宫女把浣珠和上官清霜搀扶起来,准备送往繁宁殿。
途经黎越时,上官清霜忽然挣脱了宫女的搀扶,伸出手,一把挽上他的臂弯,仰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无论是形状还是瞳孔颜色都与江朝朝一般无二的眼睛,亲昵咕哝了句:“朝朝,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这一刻,亭子里的所有人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一片寂静中,伏在褚羡肩膀上的江朝朝忽然应了句:“好啊,上官姐姐香香的,我跟你一起睡,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