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铭走到王主任面前,颔首打了个招呼:“王主任。”
王主任不喜欢节外生枝,此时对常铭的出头有些不悦,敷衍地应了声。倒是护票箱的小姑娘高兴地叫了声“常律师”。
大妈一听,一把抓住常铭的手,把他拽到人群中央:“来来来,你是律师,你给大伙都说说,我是业主,我下班晚,他们偏偏把截止时间设在12点,这不是为难我们老百姓嘛!而且我就迟到了一分钟,这票到底应不应该给我!”
常铭不留痕迹地抽出手,道:“这位业主,您别因为着急就说错话,您并没有迟到,不但没有反而早到了。”
“这位律师,你说话可是要负法律责任。”反对派的头头又冒了出来。
常铭没有搭理他,而是举起手机里的照片,递到王主任面前:“主任您看。”
王主任不耐烦道:“别故弄玄虚了,有事说事。”
业主大妈凑上去好奇地看了看,惊讶道:“这不是我吗?你什么时候拍的?”
常铭向她解释道:“就在刚才,您从我身边过去之后。”
“啊。”大妈懵懂地应道。
守票箱的小姑娘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是啊,一张照片管什么用。”反对派叫嚣道。他们见大妈明显和自己不是一伙的,已经开始不遗余力地阻挠。
常铭没有理会他们,将手机送到王主任手中,解释道:“王主任,这张照片是我拍下来准备发工作群的,很巧地拍下了这位业主进入会场的时刻。”
常铭见王主任的目光终于放在照片上,遂点开了照片的具体信息,奈何手机太卡,还在反应,常铭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好意思,麻烦大家稍等片刻,手机反应有些慢。”
“你这不是有些了吧!”业主大妈直言不讳。
等她说完,手机终于卡进了下一个界面,常铭伸手指了一下拍摄时间,业主大妈和票箱小姑娘还有一众反对派都围了过来。视力最佳的小姑娘率先喊出了那个时间:
“11点59分58秒!”
喊完她就兴奋地对大妈说:“阿姨,您没有迟到,您还早到了两秒,我们可以把票发给您!”
“好好好,太好了。”大妈激动地指着西装男:“你赶紧把我的油给我!”
“慢着!”反对派的智慧大脑上线:“这张照片正好证明了这位大姐迟到的事实!”
“你少在这白话!”大妈骂道。
智慧大脑走到王主任面前,有模有样地分析道:“王主任,您看这张照片拍的时候这位大姐距离最近的领票处还有四五米远,她又穿着高跟鞋,两秒钟铁定到不了领票的地方,更不可能两秒钟内完成投票,所以……”
智慧大脑轻蔑地看着常铭:“这位业主她就是迟到了!绝对不能把票发给她,不然我们就去上级举报你们搞暗箱操作!”
王主任一听又要上访,头都大了,只想息事宁人:“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转向常铭,暗示道:“常律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今天辛苦了。”
赶人意味明显,但是常铭是个不爱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的人,他语气客气内容却毫不客气道:“谢谢王主任,今天不辛苦,我还有话说。”
说完,不顾王主任铁青的脸,走到反对派智慧大脑面前:“请问您看过选举公告吗?”
“那当然,我看了不下十遍,每个字都能倒背如流!”智慧大脑轻蔑道:“要不要现场给您背一遍啊,常律师?”
“那倒不用,只需要背最后那句就行。”常铭也不客气。
智慧大脑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一时骑虎难下。业主大妈趁机道:“背啊!你不是倒背如流吗?赶紧背啊!大伙儿都等着呢!”
“是啊是啊!”看热闹的群众也变多了。
“背就背!”智慧大脑憋屈地背道:“最后一句写的是:本次选举时间为2026年12月4日上午七点至十二点整,过时不候。”
“就这样?”常铭问道。
“就这样!”智慧大脑不满道:“你可以质疑我的年龄,但你绝对不能侮辱我的记忆力。”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和您确认一下。”常铭的语气依然毫无起伏,他看向大家,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大妈目前是常铭的头号支持者,喊得也最大声:“我现在也能倒背如流!”
票箱小姑娘也想附和,被王主任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默默给常铭加油。
“常律师,既然公告都是这么写的,那你看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已经十二点一刻了。”王主任道。
“就是,公告都明明白白写着,过时不候,你当律师的就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成?”反对派有人嗤笑道。
常铭道:“黑的就是黑的,我们律师也说不成白的。”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都散了吧!”反对派起哄道。
“但是。”常铭的声音非常能捕捉人的注意力,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
常铭不慌不忙道:“公告上只写了截止时间,却没有写截止方式。”
“截止方式?”大妈疑惑道:“常律师,我没懂。”
人群也纷纷议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连反派头头问智慧大脑,得到的也是一个懵逼地摇头。只有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的王主任,一点就透,眼神犀利地看着常铭,是真的动了怒。
常铭如果怕他动怒,就不会做诉讼律师了。业主大妈又追问了一遍,常铭安抚道:“您听我慢慢解释。”
常铭看向四周,稍微提高了音量:“大家看现场的布置便可知,今天的投票主要集中在沣京小区中心广场,但是整个小区内还有四十个流动票箱,所以选举的地址准确来说应该是整个小区的公共领域。投票的流程包括进入场地、出示房产证、身份证等相关证明材料、签名领票、填票、投票、离场等。公告没有规定必须在十二点前完成投票,那么秉着有利解释原则,自然是……”
常铭刚说到这,业主大妈立马反应过来,兴奋道:“哦~对,对,我懂你的意思,就是说……就是说…….”
大妈“就是说”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不少反对派也听出门道来了,脸色急转直下,恨不得上手捂住常铭的嘴,但显然他们没有成功。
“就是说您只要在十二点以前进入投票现场,就可以行使投票权。”常铭替她说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业主大妈兴奋地握住常铭的手:“你真聪明!”
这次,不等常铭将手抽出,业主大妈就放开去找王主任了,颇为得意道:“王主任,这下可以将票发给我了吧?”
王主任看了常铭一眼,刚要点头,反对派又冒出个人来。
“不许发。”姑且称之为技术大脑,站出来质疑道:“谁知道你的手机时间准不准,说不定你故意调慢了呢!”
常铭重新掏出手机:“我们可以现场对时。”
技术大脑一看,就像抓住大把柄一样,喜形于色道:“你的手机!你的手机是2019年的版本,早就停产了,绝对有问题。”
常铭的板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言之凿凿地嫌弃,他无奈道:“无论我的手机是哪年产的,它都是一部正常运转的手机。如果您要坚持说我的手机有问题,或者我动了时间的手脚,那么请拿出证据来。”
“对,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票箱姑娘义正词严道。
这回王主任没再说什么,反对派摆明了在垂死挣扎,他再偏袒就太愚蠢。
“把票给她吧!”
“王主任!”反对派领头的呵道。
“怎么?我一个街道办主任还发不了一张票了?出了事我担着,发!”
“哎!”业主大妈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前往领票处取票。
见事情解决了,常铭的脸反而耷拉下来,勉强上扬的嘴角也放平,进入了放松状态,但他似乎放松得太早了。
反对派们互相对视一眼,一群人突然冲着常铭方向走了过来,人数之多,质量之重,冲击之大,密度之严,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狠狠地撞在桌子角上。他那惧寒怕饿的胃哪经得起这般刺激,开始在里面抽搐,疼得他生理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们干什么?”王主任吼道。
票箱小姑娘连忙扶起常铭,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吗?”
常铭咽下返上来的酸水,摆了摆手,陪着业主大妈往领票处走去。反对派一窝蜂地跟上去,还想故技重施,但他们的手还没碰到常铭,业主大妈先发制人,大声碰瓷道:
“哎哟,你们推我老太太干什么?”大妈夸张地扶着腰:“哎哟,我的十八年老寒腰,你们今天要是敢伤到我,等着倾家荡产吧!哎哟~哎哟~”
常铭扶着她,大妈冲他眨了眨眼睛,两人快步走到领票处,大妈急道:“快,把票给我!”
反对派惊觉被耍,边跑边喊:“不准给她!”
“对,迟到就是迟到,狡辩算什么道理!”
“就是,谁规定按照进场算,要我们说就得按照出场算截止时间!”
反对派把领票处围得水泄不通,常铭和大妈在最里面,大妈催着发票的工作人员:“赶紧的,王主任都发话了,把票给我!”
“不行,你给他就是徇私枉法,就是官商勾结,我们要去举报你们,投诉你们!”反对派吓唬道。
领票处也是个小姑娘,哪见过这阵仗,直接吓得不敢动弹。
常铭出声道:“您好,我是今天的法律服务律师,刚才王主任的话您也听见了,把票给这位业主,没事的,别怕。”
也许是常铭的声音有镇定作用,发票人终于哆哆嗦嗦开始翻花名册。
“不准给!不准给!”
“这律师不是个好东西,绝对是广善集□□来的!”
“对,律师就是他们有钱人的走狗,他不会为我们老百姓发声的,不要听他啊!”
“把他赶出去!”
反对派奈何不了政府和业主,只能欺负常铭这个打工仔。甚至有人开始扒拉常铭的领子,真要把他拽出去。
“你们干什么?赶紧松手!”大妈急道。
常铭倒像个事外人,认真帮发票人找着业主大妈的名字。
“找到了!”常铭按住花名册的一页:“您核对一下。”
发票人赶紧拿着证件比对,确定之后赶忙道:“没错,就是这条,赶紧让阿姨签字。”
“哪儿哪儿?”
“笔!笔!”
“不许签!不许签!”
“……”
领票处一片混乱,民警和王主任等都围了过来。常铭见大妈领完票直接在同意那一栏画了勾,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他看见了,反对派自然也都看见了,越围越严实。
“让开!都给我让开!”
“再不让开,我老太太就咬人了!”
大妈凭借她良好的牙口杀出重围,常铭跟着沾光。就在他想吸两口清新空气时,目光扫到了十米开外的投票处,神色一凛。
刚才的争吵,把围观的人都吸引到了领票处。而其他四十九个票箱的工作人员已经聚集到了唱票处,正用桌子围一个封闭区用来点票。广善集团的黑衣人也都不知道去哪里了,眼下最后一个投票箱只有那位姑娘一人看守,她的旁边站着两个不像是纯看热闹的群众。
常铭顿觉不妙,反应过来已经跑向了投票处。
“常律师,你跑什么!”
大妈不明所以,也跟着跑起来。这时从她身后传出反对派的声音。
“别让她投票!她这是张废票!”
“不能让废票进箱子,不然这箱票就毁了!”
反对派危言耸听,他们留下的两个人也向票箱伸出了魔爪。
“你们要干什么!赶紧住手!”王主任赶忙从唱票处跑过来,但他年纪又大离得又远,眼看着票箱就要落入群众手中,这是选举最忌讳的,王主任吓得脸都白了。
“你们不许靠近!”
“抢票箱是要坐牢啊!”
两个反对派权当他在吓唬人,直接伸手夺起票箱。
“你们干什么?赶紧松手!”
小姑娘双拳难敌四手,眼看着票箱要失守,急得都哭了。
“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是犯法的!”
小姑娘梨花带雨的威胁不知刺激了两个反对派哪根神经,他俩一脸□□,直接摸上了小姑娘的手。
“啊!”
尖叫声刺穿耳膜,王主任、警察、其他工作人员急速地往这边跑。可在这几分几秒的时间里,再快的速度也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就在票箱脱手的那个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直接砸向了票箱。两个反对派还没反应过来,票箱又重新回到了桌子上,上面死死地压着一个人。
“你谁啊!赶紧滚开!”反对派反咬一口道:“警告你,少影响我们保护票箱,不然让警察把你逮起来。”
“常律师,你还好吗?”票箱姑娘抽泣着,问道。
刚才常铭砸过来的时候她听见了“嘭”的一声,他那是真的把自己“砸”了过来,看着他脸色有些白,票箱姑娘急得又要哭了。
“我没事。”常铭咬牙道:“你赶紧去搀一下那位业主。”
他是律师,也是今天的工作人员,看票箱没有问题。票箱姑娘连忙应下,逃离了这个危险地带。就在这时,领票处的反对派、群众也都跑了过来。不知道是谁,接着惯性直接撞上了常铭,连人带箱带桌子撞出去半米远,疼得常铭差点叫出声,但票箱仍然被他护在怀里。
“这个律师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大家赶紧把他拖出去,不要让他来祸害我们小区的安宁。”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一群人起哄的起哄,动手的动手,仗着“法不责众”,竟然开始围殴常铭,拽手的,踩脚的,揍背的,总之,常铭浑身上下大约两平方米的地方至少有二三十只毒手,甚至有人把手塞进了他和票箱之间,想抠出票箱,发现抠不动后直接给了常铭肚子一手肘。
“咻咻咻!!!”
警察吹着口哨警示,挥着电棒开始驱人。
“都停手,离开现场!”
“再闹事,我们将以寻衅滋事罪现场拘留各位!”
警察也只敢吹口哨示警,电棒扬起来砸的也都是地面,打红了眼的群众根本不在乎,甚至要敢在被警察拉开之前多踢几脚,发泄发泄心中怨气,至于抢票箱的初衷早就被暴力带来的快感取代了。
常铭的后脑勺不知被谁抡了一圈,紧接着脑袋被人一手按住,他的脸和票箱来了个亲密接触,幸好他还知道转头,不然又该是“轻伤二级”了。
拳脚如冰雹砸下,常铭没有还手,一声不吭,像只死狗趴在票箱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对方。
辱骂声,呵斥声,拉扯声,声声入不了他耳。
他在想当年星韵楼下被三五个保安围殴的场景,当时的人虽少但都是练家子,每一拳比这黑多了。而当时的电棒砸的也不是地,而是他的后背,和另一个人的手臂。
那个人,会永远保护他,会因为他挨打而内疚到哭泣。
常铭涣散的目光穿透人墙,渐渐聚了焦,倒映出心中所想。
“再打下去怕要成傻子了。”
常铭苦中作乐地想,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那“幻象”,看着它由远及近,由小变大,由模糊变清晰,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依稀间,视线似乎撞上了。一触即离,让人来不及确认。
“散开!都散开!”
来了一群黑西装,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面露凶相。他们可不像警察那般畏手畏脚,一人一手一个,像拎鸡仔一样瞬间被围殴的人拎开了。
“我的个乖乖,兄弟,你还活着吗?”杨晋戈扒拉进了中心,把半死不活的常铭给搀起来:“我就拉了泡屎,你怎么就挂彩了?”
常铭怀里还抱着票箱,他感觉这玩意儿已经长进他肉里,双手想放都放不开。
“我来吧。”
谦逊的男声响起,这是常铭熟悉的声音,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也能一听就辨别出来。常铭抬眼看见了那张面孔:
“李卫东。”
“是我。”李卫东帮他把票箱放回桌子,笑着寒暄:“常同学,好久不见。”
“你的手还好吗?”李卫东看了看常铭,惊呼道:“你的脸也划破了,你身体还好吧?”
“哥们儿,你谁啊?”杨晋戈问道。
常铭打断了他们的寒暄:“抓紧时间让那位业主投票。”
“好的。”李卫东一如既往地高效,很快让黑西装们直接为业主大妈开了一条路,在刚才的推搡中差点扭到腿的大妈,被票箱姑娘扶着像检查工作的领导,骄傲地昂着头颅一路走来,时不时跟反对派互呛两句。
常铭不愿被人关注伤情,揉着被扭伤的左手腕,不停地后退,不停地后退。然后他撞到了一个人,这一次他来得及道歉,垂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那个人什么都没说,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走向了人群。常铭抬头,多看了一眼,然后愣在了原地。
他听见李卫东毕恭毕敬地喊那个人……“少爷”。
想过重逢吗?午夜梦回的时候也想过的,不然他不会一直留在京都,也不会一听是广善集团的项目就通宵查阅资料。
可是重逢了该说什么呢?该如何自处呢?常铭下意识地不去深思,因为他不认为他们真的会重逢。
等着一起发生了,好像也只是普通的一天,陌生的两个人。
常铭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离开。
“哎,那人谁啊?那么多黑西装保护他一个人,阵仗这么大?”杨晋戈小声问道。
常铭没答,在身上摸着他的手机。
“卧槽,我想起来了,这不是那谁嘛!”杨晋戈急得想不起名字,零碎地将脑中信息吐出:“那个广善集团继承人,银河科技法人!”
“算了,也不指望你能认识。”杨晋戈叹道:“难怪广善集团这么大手笔,原来是给太子爷铺路呢!”
“你看见我手机没?”常铭突然问道。
“没看见,怎么,找不着了?会不会掉在票箱那儿了?”杨晋戈弯腰试图帮常铭找一找,但因腿太多就放弃了:“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常铭没动:“等人散了再找吧。”
“行,那你在这歇会儿。”杨晋戈也没勉强:“那我进去一睹太子爷雄姿!”
杨晋戈踮着脚往里看,正瞧见业主大妈在投票,而反对派还不死心地劝退着。
“这位大姐,现在买油的人来了,你直接问他要两桶不就行了,这票就不投了吧,邻里邻外的给个面子!”
“今天就是不给我油,这票我也得投了!”业主大妈豪情道:“常律师为了守护我这一票付出了这么多,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我要行使我的权力,投下这来之不易的一票!”
大妈高高地举起票,人群甚至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妈更加骄傲地喊道:“常律师,常律师你在哪儿?我要投票了,谢谢你!”
在大妈呼唤她的常律师时,李卫东也在呼喊他家少爷。
“少爷,小心脚下!”
“啪!”大妈一掌将票拍进箱。
“呲!”有人一脚踩碎了板砖。
“手机,谁的手机掉地上了!”
“被人踩烂了,赶紧出来认领!”
“呀!我们常律师的传家宝!”
杨晋戈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始作俑者捡起了地上碎裂的手机,他右边的人自觉往两旁散去。
人群,在他们之间敞开了一条狭窄的路。
施宇,在百余双眼睛里,走进了常铭眼中。
“这是你的……”施宇将手机递到常铭面前,玩味地抬头:“传家宝?”
“谢谢施总。”杨晋戈终于想起了施宇的名字,狗腿地替常铭接下手机,解释道:“我开玩笑的,谁家传家宝是台手机啊,您别当真,这手机碎了就碎了,不值几个钱,您不用赔了。”
“是吗?”
施宇的目光始终在常铭脸上。杨晋戈也是个人精,立马不再抢话,转过头用嘴型提醒常铭道:“太子爷。”
常铭正要点头,业主大妈拎着油就冲了上来。
“谁说不用赔,就算只值几百块钱,该是人小常的你也得给人小常!”
“几百块?”施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怎么,你觉得不值?”大妈放下油抢过手机,举证分析道:“这手机看着破,其实好使着呢!刚才常律师就是用这部手机证明了我没有迟到,没要你一千就不错了,赶紧拿钱吧,别欺负老实人!”
“老实人?”施宇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业主大妈急眼了,杨晋戈赶忙把人往一边拉:“行了,阿姨,这事您就否掺和了,我们两个律师在这还能吃亏不行?时间不早了,您赶紧回家做菜去吧!”
业主大妈一拍大腿:“哎呀,我都忘了今天中午还要用这桶油炸肉丸子呢!都怪那些个反对派,尽耽误事儿!”
“你这老太咋说话的!”
“你咋说话的!”
双方横眉冷对,眼看着又要打起来,杨晋戈赶紧把手机塞常铭手机,帮业主大妈拎着油催道:“阿姨,阿姨,咱不跟他们计较,叔叔还在家等着吃您肉丸子呢,来,我送您回去!”
“那行吧!”业主阿姨把菜篮递给杨晋戈,拉着常铭道:“常律师,我看对方不好惹,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头阿姨给你找个手机用着。”
“不用了,谢谢阿姨。”常铭婉拒道。
“否跟阿姨客气!”业主大妈又道:“一会儿来阿姨家坐坐,我女儿刚巧今天也回来,她和你差不多大,你俩说不定能认识认识。”
身后传出一声响,大妈回头正瞧见黑西装捡起地上的钢笔递给刚才和她说话的“神经病”,翻了个白眼,继续和常铭说道:
“哦,对了,你应该还没女朋友吧?你今年多大啊?家里几口人……”
大妈的话茬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杨晋戈连忙拉走这第六个“媒人”:“阿姨,您别打人常律师主意了,他是要出家当和尚的人,您要不,看看我能不能当您女婿?”
“你不行,你懒驴上磨屎尿多……”
两个人的对话声渐渐被此起彼伏的唱票声淹没,人群已经聚集到了唱票处,原本最热闹的投票处只剩下一片狼藉。常铭站在其中,手握一块废铁,前胸后背都是拍不干净的印记,皮鞋上都是别人的鞋印,头发也被抓得乱七八糟,浑身上下大概也只有昨天刚剪了指甲的手勉强称得上“体面”。
他终于有勇气看向施宇的眼睛,然后狼狈地摔进陌生的深渊。
那双眼睛,终究被黑洞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