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待在这里,靠什么生活?”齐斯问道。
丁仁转头指向不远处的田地和后方的山林:“野菜、野果、蘑菇什么的都可以吃。但我一直糊里糊涂的,其实根本就不记得平时吃了些什么。”
齐斯点了点头,又道:“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吗?”
面容苍老的丁仁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抬头说道:“我好像记得,我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在我奶奶房间里看见了一颗人头。”
“人头?”
“对…应该就是人头!”丁仁用力点了下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它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当时以为是天太黑我看错了,没有放在心上。”
齐斯说:“那大概是木箱里的其中一颗徒弟的头。”
“应该是吧。”
丁仁顿了顿,疑惑道:“可是……两颗人头是掉在一个地方的,为什么我家里会有一颗?另一颗呢?”
他抬头用沧桑的眼睛望着齐斯,提出自己的猜测:“难道……那两颗人头不能放在一起?否则会发生什么对那些‘怪物’不利的事?”
齐斯垂首与他对视了片刻,露出思索的表情,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很有可能。否则它们为什么不装在同一个箱子里,反而要用两个只能装下一颗头颅的木箱分开放?”
丁仁笑了一下,眼底里隐约透出几分希望的光泽:“一定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两颗头,再把它们放在一起,说不定…说不定灵云镇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呢?!”
齐斯也笑起来,双眼弯弯的说:“我会去试试的,但找那两颗头有点困难,你能去帮我吗?”
丁仁脸色微变,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害怕!镇子里现在太恐怖了,我绝对不会踏进去一步的!”
齐斯无奈的后退了一小步:“那好吧,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等着。等我找到它们,你就可以解脱了。”
十几分钟后,齐斯在灵云镇镇口见到了一直在此等候的其他玩家们。
赵义第一个迎上来询问:“怎么样?真见到丁仁了吗?他说了什么?”
他们可以通过观众们在弹幕中的讨论猜到一部分信息,虽然并不全面,但大概知道齐斯已经见到了丁仁,并且跟对方聊了很久,只是不知到底得到了多少线索。
因此几名玩家都眼巴巴的望着齐斯,希望能从他这里立刻获得完成副本的关键信息。
然而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齐斯摇了摇头,说出的第一句话是:“那不是丁仁。”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表情惊愕得连嘴巴都难以合上。
[???不是丁仁?开什么玩家,那我刚才认认真真听的那些事全都是假的?!]
[……6,NPC隔着屏幕耍了我们一顿,反倒是副本里的人没被骗,到底谁才是上帝视角啊?]
[原因呢?怎么又说他不是丁仁了?我错过了什么吗?]
赵义从震惊中缓过来,急急询问道:“不是丁仁是谁?你不是让那镇长带你去找丁仁来着吗?他都以为你是神了,不可能骗你的吧?”
“问题就在这里。”
齐斯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已经自己说出来了。”
赵义没怎么反应过来,汪南却恍然大悟:“……镇子里现存的居民都是因为心中有执念才没有消失的。丁仁奶奶固执的认为孙子没死,受到刺激的时候还会自己从嘴里‘生’个孙子出来自我安慰。
这说明,要么她切切实实知道丁仁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丁仁的下落。”
“如果是前者,刚才齐斯先生见到的当然就不可能是丁仁了。如果是后者——连刘奶奶都不知道丁仁在哪里,镇长又是怎么知道的?同样都是诡物,镇长知道的话,又怎么会整整两年都没透露给那只老章鱼?”
所以,齐斯见到的丁仁百分百只会是假的。
汪南看向齐斯,目光有些复杂:“所以,齐斯先生之前提出让镇长带你去找丁仁……就是为了尝试引出藏起来的那个幕后之人?”
[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以为我们这些观众的上帝视角已经在最高层了,没想到他反而在我们上面那层]
[不是,他到底怎么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幕后’存在的?]
[这我倒是猜到了。在见到这个假丁仁之前,玩家们手里的信息既混乱又无用,根本没办法指引他们完成这场副本。很明显是缺失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嘛。现在见过假丁仁之后,那些混乱无用的线索不就开始变得有用了吗?]
比如,如果事先不知道刘奶奶的执念是“孙子没有死”,那就无法推导出刚才齐斯见到的“丁仁”是个冒牌货。
接下来,齐斯将假丁仁说的话向众人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汪南猜测道:“既然那个人是假冒的,他说的话我们就应该反过来听。他说两颗人头放在一起会出现对诡物不利的事,其实目的就是引导我们去这么做,那我们就应该——把它们分别放进那两只盒子里封起来。”
赵义举了下手:“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啊,那个假丁仁到底是谁啊?”
齐斯说:“他说的话不全是假的,真相是这样才对——”
首先明确一件事:副本刚开始的时候,镇长其实并没有对他们设防,是直到黄月铃说出“丁仁奶奶死后”这个破绽之后他才突然变脸的。
因此在那之前镇长所讲的故事是可信的。
也就是说:那名僧人的确是独自一人牵着白马来到灵云镇,并寻找他的三个徒弟。
但木箱中只有两颗人头,代表两个徒弟,那还剩一个呢?
齐斯说:“所以,是在事发之后,第三位徒弟才赶到灵云镇。”
问题来了:师徒四人为什么会彻底走散?为何其中两个徒弟都被砍下了头颅,悄无声息装进了师父身边的箱子里并被师父当作“佛经”?
答案很简单——
“他们在抵达取经之地后,遭遇了一场大难。”
齐斯仿佛亲眼所见般描述着一个故事:“那个地方早已在师徒抵达前就彻底沦陷了,和尚和徒弟们见到的并不是能给他们佛经的人……”
“不是人,是佛。”赵义纠正道。
齐斯点点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地方的所有人或“佛”,都像如今的灵云镇一样被诡物入侵并寄生了。
他说:“从镇长的描述可以得知,那个僧人其实也被寄生了。”
和尚总是在找自己的三个徒弟,别人问他徒弟长什么样子他又精神恍惚的走开,过一会儿再接着找人问徒弟的下落……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感觉很熟悉啊。”
赵义说:“这和尚跟镇上那些被寄生但心里面有执念的镇民们太像了。”
他们都在重复做着看似正常但又很不正常的事。
所以,师徒四人在抵达目的地之后一定遭遇了某种麻烦,最后被寄生的僧人带着执念踏上了回程的路,并一路寻找自己失散的三个徒弟。
可实际上,马背后的箱子里就装了其中两个。
等到第三个活着的徒弟来到灵云镇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汪南说:“齐斯先生的意思是……那个假丁仁,就是和尚的徒弟?”
齐斯眯了眯眼:“唐老师说过,下等的谎言全是假话,中等的谎言真假参半,上等的谎言句句是真。”
简单来说:谎言里的真相越多,就越容易取信于人。
假丁仁所使用的便是真假参半的谎言。
所以在他讲述的故事里,一定有一部分是可信的。
比如那神秘的第三个徒弟,比如那个徒弟曾带领镇上的居民前往观音庙中参拜。
再比如:拜过观音之后大部分镇民消失了,只剩下少部分心有执念的人游荡至今。
齐斯看向赵义:“你上次告诉过我,[观音]也是神佛中的一个,那它是不是也在僧人需要去取经的那个地方待着?”
赵义心情复杂的点头:“的确是在的……”
这一瞬间,他好像正在看着一张巨大的帷幕被齐斯一点点掀开。而帷幕后面,显露出真真切切的真相。
汪南舔了下干涩的唇,同样神情复杂地说:“既然[观音]也在那个地方,它也一定早就被寄生了。如果那第三个徒弟也和师父一样被寄生……并且他没有执念,意识早就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直接受到诡物操控……”
那么他带领镇民们跪拜的,又怎么会是真正的观音?
齐斯正要说话,却看见远处有两道人影向他们跑了过来——竟是失踪多时的陈实和黄月铃。
“他们……?”
严穗和陆杰的第一反应便是斜跨一步挡在了齐斯等人前面。
赵义身上有污染源,不好参与进去,自己后退了几步以免不小心碰到其他人。
就连战斗力不怎么行的汪南也已经随时准备好使用自己手腕上的武器发起攻击。
说来有些可笑——明明进来的时候都是队友,如今再见面竟然变成了让他们不得不严阵以待的敌人。
“没关系,他们不会杀人。”齐斯说。
陆杰不赞同道:“齐先生,我知道你脑子厉害,但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没人能百分百预判别人的想法,不要太自傲的好。”
齐斯却问他:“镇上被寄生的那些人,对我们动过手吗?”
这问题让四人都愣了一下。
确实,到目前为止,那些明显已经是诡物的镇民们从未对他们动过手——除了主动激怒刘奶奶的齐斯。
“寄生物的目的不是要我们死,”齐斯说:“它们需要我们的身体。已经被寄生的就更不用担心了,那在它们看来都是同类。”
[啊,难怪刘奶奶当时攻击齐斯失败了。虽然他没有被寄生,但他拜了观音,已经算得上是它们的半个同类了吧?]
[我觉得说是“信徒”比较恰当。]
此刻,失踪多时的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齐斯等人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