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两个人都过得很是煎熬。

沈苏叶怒气冲冲地回到家，走进静谧的房间，心口的那一股一下子就泄了出来，有些迷茫的抱着玩偶倒在床上，盯着黢黑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今天叶见归无声的摇头，她想不明白，明明他都承认了喜欢她，为什么还要拒绝，越想越委屈，胸中彼时的热情只剩难过，一时间又红了眼睛。

小伙伴们眼瞅时间过去了好久，她都没有欢天喜地地跑来报喜，而是一直悄无声息，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怕她一个人难受，于是在群里戳她。

手机震动，结束了沈苏叶脑子放空，默然发呆的样子。她拿起手机点开，发现是来自小伙伴的关心。她们措辞小心，生怕又把沈苏叶惹哭了。她心里一暖，嘴角无意扯出一抹淡笑，开始回复消息。

沈苏叶开始出现回消息后，她们都不再说话，着看她一个人说。沈苏叶也不瞒着，噼里啪啦一串消息发出去。

【困困大狸子：额……他说他喜欢你？】

大狸子率先出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也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能够干脆利落的拒绝人不说，还提到了去认识其他人，未来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淼淼酱：啊……他好奇怪哦，后面说的话看得人拳头硬了】

【困困大狸子：就是就是，明明在说你们俩的事，扯什么其他人】

【淼淼酱：就是说啊，他怎么这样】

两个人在群里吐槽。

沈苏叶虽然难受，但是看见自家小伙伴为自己打抱不平，那颗被叶见归气得冒火的心都开始降温，慢慢平复下来。

【火锅在逃肥牛卷：你有追问他为什么拒绝吗？】

【紫苏叶：怎么没有！他就是不说！】

说起这个，她就来气。明明互通心意，就差一个点头就能在一起，他拒绝就算了，还一直说她的喜欢只是因为没有遇见更多的人，摆明了不相信她。

【紫苏叶：他就是不相信我！】

【紫苏叶：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怎么能怀疑我说出口的喜欢呢！】

她啪啪啪地打字，就像是把手机当做了叶见归一样。

【火锅在逃肥牛卷：你忘了一件事。】

【火锅在逃肥牛卷：虽然你可以将他看做普通人，但是他终究是个无法说话的残疾人。】

无法说话和残疾人几个字，像一把把尖利的匕首戳进了她的胸膛，无形却又最为刀人，将她原本就酸涩的刺得疼痛不止。

【火锅在逃肥牛卷：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生活究竟是怎么样的】

【火锅在逃肥牛卷：你见过的那些，对他不过冰山一角】

【火锅在逃肥牛卷：找机会和他好好谈一谈吧】

肥牛卷的话让沈苏叶冷静下来一点，如波浪般起伏的情绪暂时得以平静。面对沉重的这寥寥几句，她开始思索起来。

她和叶见归从小青梅竹马，大多数时候都黏在一起，因此也见过一些人对他的歧视。不可否认，大多数人还是好心的，但是那一小部分人轻视的眼神和尖锐的话语，往往最能刺痛人心，也最能让人刻在记忆深处。

她和叶见归爱黏在一起，但不是所有时候都在一起，就这样她都遇见过好几次，不要说他们分开的时候。更何况不是人人都会手语，他只能用手机打字，遇到的冷眼更是可想而知。

沈苏叶陷入沉默。

在她思考的同时，叶见归也不好过。

青年一个人坐在床上，没有开灯，奔奔跟在他的身边，一双黑亮的眼眸在黑暗里发出光来，就像飘在空中的宝石，有点渗人。

“喵~”它软软叫了一声，去蹭叶见归。

猫虽吓人，但内里还是个萌萌的小孩子。

叶见归低头盯了一会儿，将它捞起，抱在怀里发呆。

窗外夜色昏暗，月光将树梢的影子印在窗户上，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又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来饭厅发生的事。

他无法否认，当面前的女孩捧着她的脸，眼里带着满腔的炽热，红着脸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心动。相伴多年，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像用刀子，精雕细琢在了他的心上。可是……

他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脖子，张了张嘴，没有半点声音。

哪怕他用尽全力，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神色黯然，脑子里闪过被拒绝时，女孩那受伤的神情。他很想抱抱她，用他同样热烈的怀抱去抱着她，回应她的炽热，告诉她，他也一样地喜欢她。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不同，他的热情就会如被淋了冷水，一下子就熄火。

漫漫黑夜，两个人都在寂静中沉默着。

第二周的四时堂，外面虽然是太阳高照，但是所有人就觉得有些乌云笼罩着四时堂的天空，气氛诡异得很。上班的人都看出来，沈苏叶和叶见归两个人，不仅没有和好，就连矛盾也好像更深了。

吃早饭的时候，沈苏叶罕见地没有和叶见归坐在一起，中午甚至都没有去饭厅吃饭，而是叫了份外卖直接去了后院的休息室。

“你们俩怎么了？”就连谭师兄都忍不住八卦。

叶见归摇头，表示不想说。

“我看你们俩绝对有问题，”黄医生默默吐槽，“你们俩之前就怪怪的，结果今天人家直接不来饭厅了，你们俩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是我的错。]叶见归并不想说，只是告诉了他们原因。

谭师兄一副怜惜的表情，拍他的肩，说：“兄弟，既然是你错了，你就去好好道个歉，哄哄人家吧。”

叶见归眼含犹豫，不知道要说什么。

“至少好好谈谈吧，把话说开。”黄医生似乎察觉到什么，也只稍微劝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饭后，叶见归一个人待在后院里，思考他们的话。

虽然他对沈苏叶说，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更多的人，所以才喜欢上了她。但是他从没有怀疑过沈苏叶对她的喜欢是缥缈的。她用那样情感澎湃的眼睛看着他，她就知道她是认真的。但是他胆小地害怕，怕他的小叶子见过了更多的人，会开始发现，他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这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他深处的自卑，让他从潜意识里往坏处想，以最坏的结果来预测事情结局，好让自己有所打算，包括感情。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纠结，一个别扭。

又是一个周五下午，沈苏叶和叶见归又坐在了无人的饭厅里。

今天中午，沈苏叶和上次一样，告诉他晚上她有话说，就径直走了，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于是又有了现在似曾相识的一幕。

“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拒绝我，”沈苏叶率先发问，她想了一周，虽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体会到他的想法，但她也隐约想到了一些，“我要听实话，那些影都没有的陌生人和我没有关系，一毛钱也没有。”

叶见归低头想了想，对她说：[我是个哑巴，我没有办法说话的。]

“我知道，然后呢？”沈苏叶轻问。

[我没办法说话，就意味着我和别人交流受限，]他的眼眸里全是悲伤，[会招来很多异样目光，你和这样的我在一起，会被人议论的。]

“我不在乎，”沈苏叶深吸一口气，“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人的风言风语？”

[可我会在乎，我会为了你难受。]每次站在前面，帮他回击难听话语的她，既是热烈的小太阳，也是让他会心生难过的女孩。明明比他小，却永远站在他的前面，像一道盾牌，将所有刺向他的利箭全部挡住。

“当归，”沈苏叶呢喃似得叫他，她蹲在他面前，再次捧住他的脸颊，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已经有了一点湿意，“你不要将我想得那么软弱好吗？”

语气里竟然带着一点祈求，叶见归不由得愣住。

“我比你心里想的还要坚强，我已经长大了，”她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小女孩了，你应该相信我。”

他看着她，讲不出话来。

“我承认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就向你表白，你有顾忌，我希望你能全部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好吗？”

声音轻柔，宛如精灵的妙语，将他的一颗心都给蛊惑了。

[我这个样子，你的父母会同意吗？如果是我，我不会同意将我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姑娘，交给一个不能说话的人，而且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出彩的。]他的眉眼耷拉着，很是忧愁。

沈苏叶被他逗笑，说：“我相信我爸妈不是一个很难说话的人，诚然如果这个不会说话的人是我刚认识的，他们肯定会以为我疯了，但是这个人是你啊，你也是被他们看着长大的，他们为什么不相信你呢？至于出彩的地方……很会做饭、做家务，他们的女儿以后不用担心这些，不可以吗？”

她的脸红扑扑的，带着明媚的笑容。

[我……我没有那么好。]他也觉得脸上一热，甚至手语都打得磕巴。

“怎么会呢。”沈苏叶低声道。

她将缓缓将头低了下去，额头抵在叶见归的额头上，问：“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时候的她，在叶见归眼里，不是明媚的太阳，而是身带诱惑的恶魔，每句话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想法一股脑地全部拽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点头了。

沈苏叶就那样站在明恋的顶灯下，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

下一秒，他感到有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额头，有些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