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姜楚悦皱着眉，向声音传来之处看过去，远远的只瞧见一个满头银发、衣衫褴褛的老汉跪在地上哭诉着什么。
齐云霆叹息一声道：“去看看吧！”
众人本就有这打算，闻言自是不会拒绝。
见状，姜楚悦也只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跟着众人一同向前走去。
离得越近，老汉的声音也就越是清晰，“老天爷啊，你下下雨吧，再这样旱下去，收不上粮来，我们就都要饿死了啊！”
“爹，你先起来吧。”
老汉旁边那黝黑精瘦的汉子脸上同样满是愁容，他双手扶着老汉的手臂，想要将他拉起来，“我这就再去挑些水来！”
老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满是皱纹的脸上都是绝望，“哪里挑得过来啊！”
“湖水离得那么远，我们就是日夜不歇，也来不及让所有的田地都浇上水啊！”
听了这话，中年汉子眉头紧锁，眼中也满是绝望，他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姜楚悦一行人正是这时走到了他们边上。
这是姜楚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古代底层人民的苦难，他们面黄肌瘦的模样，还有眼中的悲凉神色都让她感到触目惊心。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竭力融入了这个世界，无论是此前拼尽全力的逃脱困境，还是对那些被卖女子的同情，她都认为自己已然做到了最好。
但此时，她才惊觉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自知地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着这个世界，还有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她自以为自己来自后世，比古人多了许多见识，又曾经饰演过许多角色，对人性的揣摩远远胜过许多人。
于是，便自顾自地说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持着人设。
为此，她即便知道自己离开，会耽误慈幼局那些孩子们的学习，她还是给自己找了理由，跟着齐云霆他们一起出发了。
还有那些被卖女子，她又何曾为她们做过些什么呢，不过是全然交给了齐云霆和衙门罢了。
想到这里，姜楚悦只觉得自己仿佛豁然开朗了，她既有能力帮助这些在痛苦中挣扎的百姓，又怎么能因为所谓的人设对此视而不见呢？
再者，以她对齐云霆和其他人的了解，即便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难道就会伤害与她吗？
不过是她庸人自扰罢了。
这会儿，老汉和黝黑汉子也发现了几人。
中年汉子紧张的把老汉护在了身后，然后才满脸局促的开口问道：“几位贵人可是有什么事？”
他说的贵人自然是姜楚悦与齐云霆二人，在场众人中，只有他们二人满身透着贵气。
即便姜楚悦今日穿的不过是她此前买的便宜衣裳，但见过她的人却也不会将她当做普通人。
至于李昂等人皆是一副书生打扮，中年汉子这等在泥里刨食的自然也不敢得罪。
姜楚悦自从想通之后，便决心不再伪装自己的性格，面对中年汉子的问题，她并未回答而是直接问道：“你们可是为了灌溉农田之事烦心？”
齐云霆看了少年一眼，心中有些奇怪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但见她神色认真，齐云霆便知她自有打算，且他早知少年颇有些奇思妙想，莫非这个问题，她也有法子解决吗？
齐云霆用眼神阻止了李昂等人将要出口的话，他想看看少年究竟作何打算。
中年汉子听到姜楚悦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眼前的公子虽然话说的很是文雅，但他却奇怪的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只是，这等贵人又怎么会关心田地上这点儿事？
但贵人问话，他也不敢不回答，否则冲撞了贵人，他们又如何有命在。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绝望更深了，“贵人说的是。”
他低着头老实回答道：“我们这儿叫小杨村，是出了名的缺水地儿，遇到天气干旱的时候，庄稼便活不了，村里的青壮全都跑到县里找活儿干了，只剩下这些老弱病残留在了村里。”
他自己也是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家中的老父才没走，否则他也是要出去找活干的，就是赚得少些，好歹能活下去。
看来，这个时代果然没有将水车发明出来。
姜楚悦心道，否则只要有水源，便是离得远一些，也不至于让庄稼旱成这般模样。
她看了看周边的农田，里面的庄稼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将要枯死的模样，显然已经缺水很久了。
姜楚悦将视线重新转回到了面前的两人身上，郑重说道：“我知道有样叫水车的东西，它能把水从很远的地方引到农田中去，有了它，你们就不用担心农田灌溉的问题了。”
听了这话，众人都很是吃惊。
齐云霆倒不像是其他人一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早就知道少年对这些东西一直颇有研究，不论是此前的黑板还是之后的纸张等物，都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他只想知道少年口中的水车究竟是何物。
若真有这般神奇，那即便是在旱时，农田的汲水问题也能解决了。
他看向姜楚悦，刚想问个清楚，但话还没出口，却见方才那名被中年汉子护在身后的老汉挥开了前面的汉子，上前两步怒骂道：“快滚！”
“我们累死累活的，也收不上多少粮食，你们这些贵人还要这样拿我们寻开心。”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泪便流了下来。
他们一年到头都不敢歇，就盼着地里的收成能好些，不至于被饿死。
这些吃喝不愁的富家子弟还要来这胡闹，他的心里又怎么能不窝火？
姜楚悦也没想到老汉听了她的话竟会如此激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愣在了那里。
见状，齐云霆连忙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蹙眉道：“是真是假，到时一看便知，何必这般辱骂于人。”
他转头看向姜楚悦，怕她受到了惊吓，忙关心道：“你没事吧？”
闻言，姜楚悦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一时没料到老汉会冲上来，有些反应不及，不过的确是她思虑不周，空口无凭的，又如何能让他们相信。
李昂等人虽不明白姜楚悦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见她被这般质疑，本能地围了上能，帮腔道：“正是，姜兄绝不会信口雌黄，你们怎能还未瞧见就这样说话。”
老汉却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听到他们的话一点动静都没有。
倒是他身边的中年汉子，反应过来他爹闯了祸，他连忙跪了下来诚惶诚恐道：“我爹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才冲撞了贵人，还望各位贵人前往别同他计较啊。”
便是贵人拿他们寻开心，又有什么要紧的，如今这样得罪了贵人，也不知他们还留不留的住命。
他心中满是苦涩，他们活着怎么就这么苦啊！
显然，对于姜楚悦口中的水车，他也是并不相信的。
李昂等人也没想到，这二人竟会做出这般举动，这样瞧着，他们反倒像是坏人了。
李昂挠挠头，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张书生站了出来，温言道：“这位大哥，你先起来吧，我们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李昂附和道：“是啊，是啊。”
姜楚悦这会儿也缓过来，轻声道：“不过是说了两句话罢了，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你快起来吧。”
中年汉子本以为这次他们应该是大祸临头了，却未曾想到这几人态度竟然这么温和。
他站起身来，看向众人，见他们神色温柔，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他心中倒是真心实意地感觉有些歉疚了，他再次向众人道了歉。
众人自然不会计较什么。
姜楚悦知道她现在手头没有东西，即便是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很快便带着众人原路返回了方才停靠马车的地方。
”姜兄，你方才说的那什么水车真有这般神奇吗？“
李昂最是藏不住话，憋了一路还是没憋住，终究是问了出来。
众人心中对此也不是不好奇，但是他们见少年未主动说起，便未多问。
此时，见李昂问出口，便都看向了她。
这事儿，姜楚月本就打算告诉他们，只不过她刚才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将水车做出来，这才没有说话。
这会儿，既然李昂问了，她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这是自然，有了水车，灌溉就会非常方便。”
姜楚悦缓缓道：“将它放在水中，当河水流动时，水车就会转动着把水注入到渡槽当中去，通过渡槽，水就会被输送到农田灌溉的管道中，便是距离再远，也可以灌溉农田了。”
众人对这方面并没有什么了解，因此即便此时姜楚悦解释得已经算是十分清晰，他们也并未完全听懂是什么原理。
但是看姜楚悦说得这么条条是道，他们便知道这水车的功能想来是一点不假了。
“不过......”姜楚悦看向李昂等人，脸上带着犹豫道：“这水车，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做不成的。”
闻言，众人自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他们此行是为了考试而来，此前在宁县他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如今若是还要在此停留，怕是就要赶不上秋闱了。
张书生为难道：“这......我们恐怕是耽搁不得了。”
姜楚悦当然能够理解，对他们来说自然是秋闱更为重要一些。
她笑道：“这水车本就是我的主意，我留在此处就可以了，你们安心赴考便是。”
齐云霆也弯了弯唇道：“张兄不必担心，我与姜兄一块儿留下，便是有事儿，也能有个照应。”
众人听了这话，立即就放心了不少，若是只有姜兄一人，看着便叫人担心，但与齐兄一道儿，那就不必担心了。
于是，众人便笑着与二人道了别，约好待进了县城，他们就直接离开了。
李昂倒是想说些什么，但他也知道轻重，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要留下。
马车中
同样是三人坐在一块儿，姜楚悦方才休息了那么久，脸上已恢复了红润，也没了刚才的难受劲儿。
齐云霆笑吟吟地看着她，叫姜楚悦觉得实在不明所以，“齐兄为何这般瞧着我？”
“只是觉得，姜兄似乎有了些变化。”
齐云霆看着她，像是好奇又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姜楚悦自然知道他是在说什么，她此刻没了此前伪装出来的不谙世事，整个人便显得洒脱许多。
她坦率地笑道：“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齐云霆弯了弯眼睛，同样笑道：“变得更真实了。”
两人眼神目光交汇，仿佛有了某种默契，会心一笑。
李昂盯着姜楚悦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来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挠挠头，他们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