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片刻前,长公主的那声召唤,叫她到车厢里同坐取暖,阿鸢满心拒绝,不知该如何回话,凭她的身份,一介草民村妇,根本没有开口的底气。
容州也听见了,还未出口替她回绝,车厢内的长公主似乎早已料到似的:“容将军,有一些女子间的私密事想要同阿鸢姑娘说一说。”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抓回来的,毕竟还是长公主,安国那边还没回信,找回长公主的密信已经紧跟而上,不知收到回信需要几日。
“阿鸢姑娘,一路随行容将军去往乌恩国,听说还为此将承乾的铺子兑出去了,不怕苦寒或是回不来吗?”
这些话在走之前已经许多人劝过,她的回答是一样的:“草民乡野村妇,不怕苦寒。”
“多少人想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偏你是个不怕苦的。”
话音向上勾着,阿鸢听出一丝调侃的意味。
这位长公主的想法真的有些难懂。
“车厢外有几十名护卫和容将军的亲兵守着,就算插齿吾也难飞出去,叫他不必紧张,一次逃脱不成,是不会轻易尝试第二回的。”
阿鸢默默垂头听着,手攥在一切叠放在膝上。
“你也不必如此拘束,似乎惧怕吾一样。”
说完,将小方桌上摆着的果子糕点盘子往她身前推了推。
车厢内暖烘烘的,阿鸢有点困意,强撑着打起精神,恍惚间看见长公主含笑的眸子和勾起的嘴角,有点坏。
不知这是什么药,阿鸢睁不开眼,偏能听见人讲话。
容州的声音听起来气急败坏,寒意能将人冰冻三尺:“请长公主将解药交出!”
一声娇笑,听着便是长公主的:“容将军知晓吾要的是什么。”
阿鸢只能听着,像是中了麻醉一样,手指都抬不起来,黑暗一片全靠猜测,她应该是中毒了,长公主给她下的毒。
脚步声传来,铁器贴着地面,摩擦出丝丝拉拉的声音,应该是那个不同寻常的护卫。
“人带来了,还请长公主拿出解药。”此时,容州的声音听上去好了许多,低沉暗哑,压抑着情绪。
不知中了什么毒,有没有性命之忧,听见容州如此焦急,阿鸢有一丝感动,可惜她估计是流不出眼泪来。
又一阵悉悉索索声,镣铐被仍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她就觉得此人会武,带着长公主能在众多将士守着的间隙出逃,还能逃出那么远,被戴上镣铐也如履平地,真不简单。
“容将军,此刻吾与承影只有二人,想要离开怕是出不了几步就会被抓回,吾得带着阿鸢姑娘,只许你一人跟来!”
这个要求很常见,阿鸢往常在影视剧中总能看见这种桥段。
耳边听着策马声和马蹄踩踏沙土发出的踢踏声,除此之外一点感知都没有。
不知走了多远。
“吁”
阿鸢知道是停下来了。
容州的声音含在风里:“长公主,请将阿鸢姑娘与解药放下。”
“吾知晓,那些亲兵定然在后方跟着,此举无奈,容将军放心,解药放在阿鸢姑娘腰封内。”
听长公主声音,阿鸢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传来,伴随着风声。
“阿鸢——”
身体恢复感知,眼睛缓缓睁开,第一反应是刺眼,紧接着便是浑身都疼,又不知道具体哪里疼,阿鸢皱着眉忍耐着。
“阿鸢,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侧头看过去,原来她正被容州拦在怀中半抱着。
“我这是怎么了?”开口的声音惊到她了,像是在沙漠中走过一样嘶哑。
容州抬手从身侧拿过水囊喂她喝一口。
“长公主给你用药,将你掳劫至崖边,她为了逃脱将士们追捕,将你扔在崖底,好在山坡有弧度,你滚落下来受的都是皮外伤,解药我已经给你服下,等咱们回去再把脉看看。”
阿鸢只知道她被掳劫,容州声嘶力竭的呐喊还在耳边,没想到是被扔下山崖,容州孤身出现在此处,大概率是跟着她跳下来的。
“你有没有受伤?”想要坐起身查看,肩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容州半拥着她,看见她从崖上掉下去的那刻心脏也跟着停止,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跟着跳下,看着她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时候,探鼻息的那刻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山顶将士们下来需要饶行,你先别动,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实则是舍不得放手。
山崖下散落着杂草与碎石,被雨水浸泡出的青苔湿滑潮湿,还有腐烂的味道。
容州的胸膛高大宽厚,带着极为强烈的安全感,这也算死里逃生过,需要这样温暖的怀抱,阿鸢将头埋在他肩上,安定下来。
伤痛会损耗人的精气,也或许是药劲没过,阿鸢迷迷糊糊的又想睡觉。
感到发顶轻轻被触碰,都睁不开眼。
阿鸢觉得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痛更加明显,龇牙咧嘴撑着身子坐起来,房间里的装饰摆设是之前住过的驿站,他们应该是又折返回来了。
一想到长公主,她也有些心累。
慢腾腾挪步到门口打开门,容州坐在楼下大堂里,手上拿着一封信。
容州蹙着眉,见她下搂收起信。
“睡醒了?在你睡着的时候找人替你把过脉,没事,就是累了。”容州叫后厨熬了汤,一直在灶台上温着,怕她醒了会饿。
驿站掌柜将汤端出,香味从鼻尖飘过的时候,口水抑制不住的分泌,阿鸢等人离开才拿着木勺小口喝。
容州眼底掩盖不住的疲惫与烦躁,他们是一起回来的,容州还护着她抱着她,就算受了伤也不说,还得为长公主的事忧心。
“是安国那边来的消息吗?”
容州点点头:“君主已经派人来接手此事,我负责从旁协助,几位乌恩国使臣那边,尽量解释,若实在解释不清,就先将他们送回乌恩国去,和亲一事暂缓。”
“没有问责?”阿鸢担心的只有这个。
“找到长公主要紧,况且还有那个身份不明的护卫在,即使要问责,也得等找回长公主捉拿此人之后。”容州条理清晰,在请罪书信中也是如此表明的。
“可有线索?”
“派人去寻了,暂未查到踪迹,第二回想要抓到他们难上加难,先在此处停留一阵。”
看来仅仅一个晌午,容州已经把事情全部安排好。
不见其他将士们,阿鸢四下张望。
“将士们分布在前后几公里驻扎,毕竟这驿站是百姓的,还有许多往来商客行人要入住。”
听他如此周到,阿鸢认同点头。
午后,陆续有住宿吃饭的,阿鸢与容州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桌上的壶里是咸奶茶,阿鸢能喝一大碗,配着奶酪吃,很香很甜。
“少吃些。”容州见她吃了半碟,提醒道:“会牙痛。”
阿鸢被他提醒,霎时也觉得有点多,小口嘬着咸奶茶,将口中弥漫的甜味和奶香味冲淡。
长公主只出逃一日,消息便传遍了,挨着门口的一桌便一边吃一边闲聊此事。
“不知道咱们有没有那个金贵命,若是遇上长公主,拿她去邀功,能不能得到些金银……”
“还是别了,万一来一个杀人灭口,岂不是没处说理去。”另一人说道。
“怎会如此?”
“你想啊,长公主是千金之躯,无论是被劫持还是逃走,在外面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那名声……渍渍渍……”
阿鸢挑眉,长公主身边有那个护卫保护,大概率还是担心担心别人吧。
听得入神,手上的奶茶一直握着,掌柜从后厨走来,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阿鸢看见那颜色就能想象得到是什么味道。
“是调养身体的,喝吧。”容州将碗往前送一下。
她的身体有这么虚弱吗?
阿鸢只看着,不想喝。
“你体内余毒未清,时长有昏睡的情况,需喝药调理一阵。”这碗药里所需的药材他们随行的时候并未带着,还是在长公主留下的包袱里翻出的,都是名贵药材,即使没中毒,补一补也对身体好。
容州态度很坚决,要看着她把药喝完。
阿鸢不得不捧起来,闻着倒是没什么味道,浅尝一口,苦涩在舌根口腔蔓延,强力止住想要干呕的反应,皱着眉苦着脸:“太苦了。”
“良药苦口,快喝吧。”
阿鸢眼底都红了,一想起那个味道就止不住的想要干呕,还没喝,先转过身低头,用手捂着嘴。
眼泪汪汪的看着容州,想博得他心软。
“能不能不喝?真的太苦了。”
容州伸手探入腰间悬挂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着的糖块:“含着糖块喝完药就不苦了。”
阿鸢看出来了,这碗药是非喝不可了,捏着鼻子止住呼吸,闭上眼做好准备,往嘴里猛灌一口。
“噗——”
喝得太快,都喷出去了。
后厨掌柜急了,跺着脚出来,摇头心疼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药……这一碗药能顶得上我这半间驿站了……”
被容州瞪一眼,才讷讷噤声。
这姑娘真是不知道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