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众人向江黛青依礼拜见罢，闻章问道：“不知祾王妃驾临，有何赐教？”
“本王妃与祾王殿下受皇命按察河东道，令郎一案，正在本王妃职司之内。”
闻信尸身的开馆复检，要经过尸亲同意。祾王殿下启案重审，闻章也早已收到消息。然而，早上才起出尸身，下午祾王妃就找上了门，还是让他感到意外。这就是祾王妃的雷厉风行？
江黛青不多废话，直达目的：“令郎真正的死因已经被验出。叫服侍他的下人前来，本王妃要问话！”
闻章忙示意身边仆役去唤人。
来人是两个小厮，据闻章所言，这就是日常伺候在闻信身边的人了。
“是你二人谁先发现闻公子暴毙的？”江黛青问道。
“是臣。”其中一人回答。
“详细说来。”
“当日，公子因为心头有些不快，出去散心。回来的时候似是有些缓解，说是要写些字来静静心。就使唤臣伺候。”他战战兢兢地说道：“臣依照公子平素的习惯给他取笔备墨，但是公子说新得了一块好墨，叫不必研墨，臣就退下了。后来，臣许久不闻公子召唤，又见时辰已晚，天色渐暗，掌了灯来给公子添看。当时见公子伏臂趴在桌上，只道是他困倦了，因此上前呼唤。谁知……谁知公子是……”
江黛青问道：“心头不快？是为了什么？”
那下人看一眼闻章，似有隐情。
江黛青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比真相大白更为重要？”
那下人只得嗫嚅道：“听说……是为了宁远侯的婚事……”
江黛青懂了，将此话带过：“他当日是去了哪里散心？能取得好墨？”
下人显然也知之不详，但却有自己的揣测：“臣不知。只是，公子平素癖好不多，交游却阔。像这样带了礼物回来……想不是去见了河东同道，就是去了百花书院。”
江黛青稍事思索：“带我去他书房中看看。”言罢起身。
闻章慌忙引着江黛青等人到了闻信房中。
“案发后，这里可动过？”江黛青站在门口，先大致看一眼书斋的环境。
“回王妃。”闻章道：“屋内一切照旧。只是，难免要有人打扫……”
江黛青点点头，索性叫那下人去复原案发当日的动作。
“阿芪。”江黛青唤道：“你且充作闻信。”
风芪领命照做。和那下人一同演绎当日情状。看到下人添香，江黛青问道：“闻信但凡开笔，就要焚香？”闻信之死与红粉相有关，是以她对香薰格外注意。
下人冷不防吓一跳，随即应道：“回……回王妃的话，是的。”
江黛青走上前去，看看那香盒，问道：“总是用这一种？”就是普通的熏香，没有异常处。但她的问话，叫那下人忽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有一盒香，公子常在自己独处的时候用。那日他没叫我伺候，用的当是那一盒。”
着急忙慌地翻出一精致锦盒，递给江黛青查看。细细闻来，她道：“果然是它！”转手交给风芨，复又问那下人：“这是谁送给你家公子的？”
“是齐公子。”
江黛青很是意外。意外的不是这个答案，而是竟然有答案。
“这香看起来用了不少了，齐飞雨伏法时日也不短了，你竟然还记得？还是你家公子说起的？”
“那倒没有。”那下人道：“这香原是齐公子送公子的生辰贺礼。”
江黛青正自沉思，就听那下人又说：“那段时间齐公子与我家公子正有些龃龉，关系一度僵硬。所以齐公子趁他生辰之日送礼示好，公子就收下了。”
“什么龃龉？”
“呃……”这个下人就不得而知了，只道：“臣不知。只是当日来送贺礼的佘公子让臣转告公子，齐公子已经让步，到底是同学出身，请公子看在他的薄面上收下这礼，不要将些小摩擦记在心上……”
“佘见功？”江黛青冷冷问道：“这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于今有两年多光景了……”
江黛青皱起了眉头：“两年？”她问：“这香……你家公子不常用？”
“不太常用。”下人回忆道：“多是节间，或是心情不好时才用……”
“用过此香，你家公子未见什么异常吗？”
那下人偷觑一眼江黛青，不知她是何用意，只回答道：“非要说……除了有时会有些出神儿，偶尔能听到公子自言自语以外，也不见什么异常……”
江黛青点点头道：“你们继续。”
待看到下人取墨出来，江黛青又问：“这可是当日你家公子带回来的新墨？”
下人微愣，随即道：“不是。这是公子平素常用的墨。”
“那方好墨呢？”
下人显然不知道闻信将之收藏在何处，只得一一找过他的书桌、书架。最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出一个木匣。
“找到了！找到了！”他喊道：“只这个盒子臣看着眼生！想应是它了！”
江黛青接过来拉开一看，果然时一块描金文彩的墨条。业已动封，但用量不多。
“带回去。”江黛青将之一并交给风芨，对闻章道：“多谢闻老爷配合，本王妃不虚此行！”指向那下人：“他的证言，至关重要。明日叫他来总督府补录一份口供。”
闻章连声应承。江黛青便告辞而去。
进了总督府，回到汉风苑正见风苏迎来：“王妃还不及用膳？”他道：“属下依梅先生吩咐，来送汤药。”
江黛青无奈地看一眼他，又扫一眼堂中相候的风荇与白墨羽，叹道：“我知道了。”转而示意风芨将香与墨转交风苏。
“你把这个带给意远，告诉他，这是闻信府里取回来的，让他看看有无玄机。”
风苏接来，仍嘱咐江黛青道：“先生叮嘱，王妃要按时用膳。”
“我知道了。”江黛青只得使晴月传膳。
“你们都在我这里凑合一口。”江黛青对众人说：“膳后我要问案。”
“你忙些什么？”风荇嫌弃道。
江黛青顾左右而言他，问道：“阿茅呢？”
风荇会意，微微摇头，江黛青便看向白墨羽身后的两个侍女。
“她们就是服侍澹台清漪的侍女？叫什么名字？”
白墨羽侧身相让，两侍女上前见礼。
“奴婢涣儿。”
“奴婢汀儿。”
江黛青依次用审视的目光将二人打量，两人都难免忐忑。
“坐。”
江黛青对白墨羽说完，任众人依次落座。视线依旧黏在二侍女身上，观察她们举动反应。
正值华莲替澹台素滟传递消息，进门看到侍女传膳，疑道：“王妃还不曾用膳？”
“我刚回来。”
“那这……”
江黛青回首看向华莲，见她手持一叠纸张，微感诧异：“这是什么？”
“侯夫人照王妃吩咐，亲手记录的总督夫人的饮食清单。”
“给意远送去，叫他一同研看。”
华莲便转身又往外去了。
风荇问江黛青：“这么会儿，送两趟东西去，看来你又要倚仗他了？”言下不无醋意。叫江黛青失笑：“怎么？医理上的，当然是交给他去琢磨。你使什么小性儿？”
她问：“交代给你的事情，又办得如何了？”
“除了侯夫人处，这园子里各处，我都待人排查过了。白府也和风艾一起彻查了一遍。”风荇说：“现在两府里的东西，我都清清楚楚，只是不知道你到底要些找什么？”
江黛青点点头，对风荇说：“现在你问我，我也说不上什么来。但是尸体业已检过，你去和意远对一对所得，或者就有头绪了。”
风荇不语，陪江黛青用过膳，就等着她询问白墨羽。还不及开始问讯，就见嵇元带着梅言，还有澹台勉相继而来。
“黛青。”嵇元唤道：“意远有重大的发现。”
江黛青一凛：“是什么？”
“闻信之死，作案手法可以说明确了。”梅言亲自告诉江黛青：“淑人的饮食，也找到了可疑之处，下手的就是澹台清漪。”
“这么说来，我们手头的案子，是破了一半了？”江黛青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讲给我听听看！”
“看来你也已有怀疑的对象了？”梅言从容坐在江黛青身边，问道：“我只破解了闻信中毒之谜，并无可以指认凶嫌的实据。”
江黛青笑道：“指认凶嫌的，自然有人证。”她说：“闻府一行，收获颇丰。我已叫闻章明日将闻信仆役送到府里补录口供了。”
“既如此，我便简而言之了。”梅言言之凿凿：“闻信的熏香里确实混有红粉相。他那块松烟墨虽然名贵吗，却并无异常。”逗得江黛青面露迷惑，他才轻声笑道：“只是里面的麝香，正是诱他毒发的祸首。”
“哦？”江黛青背靠上了椅子，显然放松了下来。浮冰已破，此案的脉络已然清楚。
正当她在思量下一步该如何区处时，风苓终于回来了。却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卿卿！”风苓看向嵇元，独向他随意一礼，便急急道：“人证被灭口了！”
“什么？”
“你叫我查的两条线，其实是一条。澹台府那个被发卖的侍女，就是那妓女出面买下的。然而她却并未将之带回妓馆。”风苓深吸一口气，直言相告：“今日我回到那妓馆想要再行探问，却被告之她死了。”
江黛青听罢登时冷下了脸色，唤道：“君善！即刻起封闭四城门。”她下令：“将佘见功提来候审！”
“博劳？”澹台勉的惊讶昭彰。白墨羽更是深受打击，白着脸频频觑向江黛青，似是难以置信。
江黛青选择视若无睹。嵇元正色谓澹台勉：“依王妃之命行事。”